2008年8月3日 星期日

[好文] 午安憂鬱 ─ 柯裕棻

Source: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7/new/oct/22/today-article1.htm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7/new/oct/23/today-article1.htm

念研究所的時候,我就開始獨居了。獨居我喜歡很小的房間,如此我可以跟那個空間完全成為一體,不感到空闊疏離。我喜歡床靠在書桌旁邊,書桌頂著窗子,因此房間裡一邊是睡眠,一邊是思考,另一邊就是外面的世界。清清楚楚地窩成一團,貓似的。

我常常睡到中午,醒來以後就靜靜坐在床上發呆。

下午的某個時間,窗外的陽光會非常淡薄地貼在白牆上,淺得教人發慌,教人擔心它再薄一點兒就瞞不了人,貓兒一踩過,就要跌下來碎了。如此淡薄的日色是一種咒,午後牆上那道飄忽而不怎麼準確的光影,就是一張沒把握的符紙,封在窗口。如果被這個迷惑了,那麼真不知道會失神到什麼境地。

我常常坐在床上著魔也似望著那光,想它是多麼虛妄而渺茫,比一把乾淨的女聲更清透,比一節簡單的吉他和弦或一刷輕輕的鼓更單純。

特別是某一種秋天的午後,陽光金黃得像一只水澪澪的梨子,捏在手裡水都要滲出來了。

人與世界的關係像握在手裡的灰

獨居的時候我多半活在自己的心靈狀態裡,特別容易迷惑,也特別容易困於自己的思路。日月星辰的運行和萬事萬物的道理像一顆半生不熟的果子,我是它小小的核。我過著規律的日子,吃綜合維他命,喝咖啡,啃三明治,吃水果,喝烏龍茶,念書。心情好的時候唱歌,對著空氣微笑;洗澡的時候任意站在蓮蓬頭下發呆,聽水從排水管消失的聲音;天晴的時候買桔梗和百合;念完一本書,就坐在陽台上看天空。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把整屋子的燈打開,希望看得更明白些;睡不著的時候常常半夜爬起來拖地板;疲倦的時候對著電視出神一整個晚上;焦慮的時候大肆整理書架調換書籍的排列位置;憤怒的時候東西亂丟,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冷靜了,再一一拾起來歸位。

比這些都更糟的時候,我會整天躺在床上不想面對世界,天天吃泡麵,不再洗米洗菜或洗碗,也不再整理書桌,任由大部分的雜物和灰塵四處堆積。

獨居我總是任性活著。我不喜歡吃米飯,我會連續一個星期吃同一種麵或水餃,只去同一家館子,或是連著幾天只吃烤吐司麵包塗蜂蜜。水果只會買蘋果和柳丁,絕對不喝牛奶,沒有人逼我吃茄子和胡蘿蔔,沒有難處理的魚或螃蟹,絕不會有蚵仔出現。我做菜不產生油煙,而且總是以最少的道具完成晚餐免得洗碗。我會天天喝海帶味噌湯。睡到中午也心安理得,半夜三點躺著看書也不會挨罵,衣服堆積一個星期再洗也沒關係。靡爛的時候一直看DVD,一直聽電子音樂。自己學會修馬桶、音響、電燈、印表機、電視和光碟機,打蟑螂的時候絕不手軟。

我本來就不常出門,從小就非常耐得住閉關。獨居時我偶爾會發生三、四天完全不下樓拿報紙的狀況。即使出門了,也經常只是一個人散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步。如果沒有人打電話來,就沒有機會開口說話,我也很少打電話給誰,我想不出有什麼話非得跟誰說不可。

那陣子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非常簡單,一放手就散了,一把握在手裡的灰。那飛灰是自己。

要放開世界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我沒有這樣容易放過自己。

我是個容易與自己過不去的人,從小就無法輕易原諒自己的錯誤,也不容易遺忘,成長過程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必須時時忍受自己的稜角。獨居的時候,這個特性成為難以克服的磨難。自我的意義放大了,因此問題和錯誤也放大了,只要一不小心,那些長年壓抑的內在陰影就像烏鴉一般傾巢而出,在腦子裡盤旋。

有時候我真希望可以對問題視而不見,即使忘不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活著也就罷了。「嚴以律己」是一種非常折磨人的狀態,我是我自己的母親,也是我自己的女兒,鞭策者是我,迷惘者也是我。

一個人專心發著清醒的瘋

非常少數的幾次,我在半夜裡被莫名的鬼魅攫獲,啪地打開燈,回到明亮的現實,可是那屋子卻慢慢地變成某種心靈的實體狀態,看起來陰影幢幢,每一個轉折、角落和細節看起來都像是往事的變形或是原形。那些熟悉的物體在孤單的時刻看起來別有意義,我在它們裡面看見某種破敗的危機,某種岌岌可危的人生。還有在它們之間努力存在的、微不足道的自己。

也許是日子實在太靜了,寂靜形成了內觀自省的趨力,人生的意義成為存在的主題。念書念久了,其實是將自己的人生放空,以接納並且思索那些深奧難解的理論,想多了,就分外覺得自己渺小。

一個孤單的人在腦子裡進行的對話真是無窮無盡,胡思亂想的內容像宇宙一樣漫無邊際,那些思考和主旨遠比一個蟻丘裡螞蟻深掘的路徑更複雜,閃現的念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我納悶它們追不追得上光的速度。

有一段時間我開始不斷對自己說話,以聲音填滿空間,並且確認自己的存在。我養成奇特的習性,時常在腦子裡和理論交談。迷惑不安的時候對著虛空自言自語別有魅惑的特質,自言自語可以暫時將無邊的寂靜驅離,堅強的自己對著軟弱的自己命令,軟弱的自己對著堅強的自己尖叫。半夜裡發惡夢大叫著醒來時,我其實非常,非常慶幸,自己是一個人。

沒有人來煩我,我就這樣一個人專心發著清醒的瘋。

有時候我試著對自己喊停。有時候我會累得好幾天不想開口。我打算得過且過,努力與自己和解。讀書的時候就讀,寫作業的時候就寫,做菜的時候就做,吃麵確實地吃,睡覺也確實地睡。我不想再那麼累,也不想再想那麼多。天地之大,我在自己的小宇宙裡苦惱什麼。

但是說不清為什麼,狀況慢慢地不太對勁了,我沒有因此而清明,反而愈來愈像牆上淡薄的日光,飄的,空蕩蕩沒有什麼質量可以落實自我,並且一點一點往黯淡的方向飄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病了,還是倦了,或者真就是空了。這種疲憊令人哆嗦,我想要振作精神,可是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我開始胃痛並且無法控制地掉眼淚,我常常一邊哭一邊念書做筆記。這樣過了一陣子,就耗弱得沒有念書的精神。一個研究生一旦沒辦法念書,漫天蓋地的恐慌就出現了,於是壓力更大,狀況更糟,精神更差,更沒辦法念書。

跑步是無涉世事的活動

開始嘔吐的時候我去看了醫生。腸胃科的醫生給我兩個建議,他說,博士班的學生壓力過大精神緊張,導致各種腸胃症狀是很正常的,減輕壓力的方法有兩種,一是定時運動,二是定時和心理諮詢約談。他笑著說,或者,兩者並行也可以。

他問我能不能養寵物。我說學生公寓不行。他說,噢,那真是太糟了。他開了藥方子,還特別建議我到學校附近的林子慢跑。他認為那是個好法子。

這時我已經拖過一個春天和夏天,時序已經入秋了,那片等著我去慢跑的林子歪斜而寥落。

我非常討厭跑步。我每跑一步都心生厭棄,彷彿在踐踏地球。

跑步是無涉世事的活動,風塵僕僕的孤獨。雙腳依著本能往前跑去,腳步聲規律而且空洞,它的概念是將世界甩在腦後,留著汗回到原點。速度使人獨一無二並且與環境脫離關係,路邊凋零的景物像雙頰上的風一樣一去不回,喘氣彷彿是放大了的歎息,只有自己聽得見,只有自己知道它的意思。我無望地跑著極其無聊的速度與途徑,落葉在腳下輕易碎裂,前方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等著,像人生。

我討厭跑步的邏輯:跑到某個定點我就得自動折返,否則可能因過度疲累而回不了頭。這是空間的循環和體力的損耗,一切的風景都不重要,只要快速地經過,將它置之腦後就行了。有時候我希望人生也可以如此。跑完之後我通常更加感到絕望,像秋收後的兔子,在薄暮的林子裡呼著白霧徬徨。

我想,需要獨處的人應該跑步,但不是我。

幾次之後我就放棄了,繼續在家裡消沉,往黑暗的深淵沉沒幾吋。但是我心裡非常明白,再這麼下去不但不可能有出路,恐怕連人生都要賠上了。

每天我近午才懶洋洋睜眼,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無聲的雲,試著喊一聲,確認己身所存,慢慢起床。我每天在這個時刻下一次決心,改變自己。

我從衣櫃底層找出游泳衣和球鞋,買了兩套韻律服和幾雙運動襪。中午到學生運動中心游泳一小時,然後上圖書館念書,黃昏又回到學生運動中心參加5點到6點的韻律課,然後再回到圖書館念書,清晨睡前做仰臥起坐。

做這些事全憑一股幾近瘋狂的意志力。特別是高能量進階韻律課,那運動激烈得生不如死,第一個月我得咬著牙關才能做得完,最酸痛的部分除了膝蓋和腳踝之外,就是咬緊牙關的下頦骨了。滿場視死如歸的研究生看上去是一隻殘兵敗將的隊伍,每個人甩著七零八落的腦子和四肢奮力跳著,真不知道這麼猛烈的戰役是和人生拚了,還是和念不完的書本拚了。

當身體劇烈活動並且疼痛的時候,存在感明確,心裡就不那麼空虛。我開始感到有氣力可以和諮詢師談談,至少我有了訴苦的精神和意願。

然後我就去談了。

親密又疏離的講話方式

指派給我的諮詢師是一位相貌堂堂的先生,金邊眼鏡,襯衫整潔領帶方正,下頦刮得青青的。他的辦公室在林子的另一邊,屋內總是微微暗著,桌邊有幅很大的水墨畫,是一幅水月觀音,也不知是誰送的。來客坐的位置正好在這觀音的右腳下,有時候我會抬頭看看,觀音總是垂憐看著它方。有時候諮詢師垂眼做筆記的神情,看起來也有畫中那種空無清朗的神情,不像是人類。我懷疑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浮雲。

每個星期四的午後我在微暗的水月觀音右腳底下,講述支離破碎的困擾,煩惱說起來總是零零星星,微不足道。我的讀書進度、飲食與睡眠、我的胡思亂想。他很少主動提問,總是讓我自由發揮。他總是說:「我們可以試著解釋為什麼這是問題嗎?」我其實不想解釋自己的想法,我感到自己很無趣,卻不由自主滔滔不絕講下去,而且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痛哭。

日子就這樣艱困過著,過著,然後就下雪了。星期四下午的會面因而顯得更加艱困。每回我滿肩的雪開門進去,諮詢師就從微暗的桌邊抬頭說:「午安。」

「午安,」我說,「這雪真是沉。」

「噢,是啊,它是的。」他總是這樣回答。「請坐,」他說。「我們過得如何?」他問。他總是使用複數形的主詞「我們」與我交談,這是一種又親密又疏離的講話方式,剛開始的時候我時常不知道他指的是誰,後來我漸漸明白,他說「我們我們我們」,其實是說「妳」。

當然我們的進步有限,我們只是一天拖過一天,我們每天胡思亂想,而且我們講話根本不清楚,我們胡說八道,我們連問題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們只是哭。

冬季缺乏日光,一切趨於遲緩,連諮詢師都慘白著一張臉,他清淡的臉漸漸不同,有時候他的表情黯淡宛若風雪前的雲象,有的時候我知道他根本沒有聽我們的對話。他每個星期都更瘦一點,鬍渣似乎愈來愈青了。

他終於不再說「我們」

某一天沒有雪,我便提早到了。他站在窗前,面對窗子側身對我說,「噢,午安,請坐。我們今天提早了。」

他正對著窗子的倒影打領帶。窗外的林子又空蕪又凌亂,映著他薄薄的靈魂。

我沒有立刻坐下,只是盯著他看。他問,「我們如何了?」然後雙手做了一個收束的動作,將領帶扶正。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望著他的領帶。

諮詢師發現我看著他,遲疑了一秒,然後彷彿什麼也沒注意到似地,又問了幾個「我們」的問題。但我想他其實已經發現了,他露出了破綻。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以外的男子在我面前打領帶。這是非常神奇的一刻,我彷彿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打領帶是一個男人從私領域跨入公領域的最後一道轉換手續,看見他打領帶,就彷彿見到了他從赤身露體穿戴作戰的盔甲。我撞見了這樣的片刻。

幾個月來他清朗堅定淡若浮雲的形象,剎那間消散了。他成為人類。

我問:「我是你今天第一個學生嗎?」他說是的。「那麼你早上不見學生嗎?」他說不,他一向不在早晨見人。

接著,他逆轉話題,「妳呢?妳最近如何?」

這是一個分隔點,他終於不再說「我們」了。

我想了想,說:「其實我不需要有人聽我抱怨,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如何能夠每天下午進到這個辦公室來,坐在那裡五個小時,聽我們這些學生抱怨瑣事呢?你日復一日在這個陰暗的小房間裡聽他人的困擾,這個工作使你疲憊嗎?你是否曾經厭倦過我們並且希望我們全部下地獄去嗎?你從不會想要站起來對我尖叫並且叫我滾出去嗎?你如何看起來平靜如此?我不想再說自己的困擾了,我想知道你如何解決你的困擾。我看得出來,你自己過得並不好。你的狀況比我還糟,不是嗎?」

諮詢師的臉又更黯淡了些,他看看他手上的資料表,確認我的主修和背景,翻翻他之前做的筆記。笑笑,闔上他的筆記,放到一旁。他略將身子往前傾,看看這裡看看那裡,想一想,然後告訴我他受過的訓練,他的理論流派,他念的研究所,他的老師說什麼,他們的課程如何進行,他的臨床經驗。「噢,當然,每個人都有厭倦工作的時候,都有突然無法前進、看不見光亮的時候。但是我不是受雇在這裡同妳抱怨這些,我不能討論這個。」

我問:「那麼,在那種黯淡日子裡,你每天早晨都對你自己說什麼話呢?」

他遲疑了,臉上有淡淡的陰影,歎了一口氣,然後他告訴了我。

我不確定那是他自己的捏造,或是他巧妙的治療步驟之一,但是我笑了,並且感到釋懷。

我問:「我們不該聊這些,對吧,因為我是病人。」

「不行。」他說。

「真糟。」我說。

「是的,總是如此。」他說,「因為這裡應該只是你們人生的階段。我還會繼續在這個小房間裡,繼續聽許多人的問題,看著他們變更好或變更糟。而你們應該忘記這裡,有一天。」

「我知道。但是我下星期還是必須來。」我說。

「噢,那麼我期待再見到妳,下星期。同時也期待哪一天,我於妳而言不再必要。」他笑著說。

這職業處理的是人的孤寂

我後來又去了幾次。諮詢師回復了以「我們」為主詞的講話方式。但是我顯然已經不是一個理想的病人了,我突然看得非常清楚,他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傢伙,他受困的狀態比我更糟,他的空洞和寂寥比我更嚴重,他的問題相當棘手,他是一個行將溺斃的人,可是沒有人會救他,因為救生員就是他自己。那觀音在牆上垂視我們,我們。他說「我們」,是完全正確的文法。

接近耶誕節之際,天已經冷得沒有雪了。我依舊天天去圖書館,天天去活動中心運動,在酷寒中走來走去,把左耳都凍傷了。

終於有一天我打電話去取消星期四的會面,因為學生保險的配額次數已經用盡了,而且我感覺自己正在漸漸好轉。而且,風太冷了,我不想再走那條凋蔽的小路。而且,我在他臉上看見我亟欲閃躲的命運。我害怕他的黑眼圈、空洞的眼神、凹陷的臉、恍惚的言詞裡閃爍的焦躁。病人總是殘酷而現實,我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

沒有去諮詢的星期四下午我在沒什麼人的咖啡館念書,這一天是陰的,有風雪的預感,我一邊念書一邊窺視窗外的天色,整個下午念了幾個零星的句子,不斷猶豫著是否要收拾書本回家。

我看見諮詢師經過,在門前舉棋不定,然後走進來。他在櫃檯點了一杯什麼,找位置坐的時候他看見了我,我點頭致意,他猶豫了一秒,淡淡笑一笑,坐了一個離我很遠的位置。

我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經過他的桌,他叫住我,讓我坐下:「希望妳不會因此感到困擾。」他說。

「困擾什麼?」

「許多人不希望在生活裡與諮詢師碰面打招呼,因為那樣便洩漏了他們的狀態。」

我笑著說:「噢,不會的。在這個城裡沒有人會在乎我的狀態。這種規矩是你的職業道德嗎?」

「恐怕是的。」

「相當孤寂的職業啊。」

「因為這職業處理的是人的孤寂。」

我們聊了一會兒,始終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講話。我們的腦子積著烏雲和風雪,每說一句,就多一分躑躅和踉蹌。這終究是星期四午後的會面,誰也不能拯救誰。

我試著問他:「你自己的狀況呢?」

他比什麼都淡漠地回答:「噢,也就是那些問題,一樣的。」

後來我沒有再遇見他,任何角落都沒有,於是他就從我的人生消失了。

這也是某一種人生的踉蹌。

這是一則真實和虛構混合的故事,真實的部分紀念那些風雪,虛構的部分紀念那城。●

[文字] 這是私小說,還是偽人生? - 成英姝

我看《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時候,最讓我耿耿於懷的,就是邱毅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被搞了啊?邱毅那個一本正經掏心掏肺的樣子,我敢說他完全不曉得。終於我有機會問豆子(就是導演鈕承澤),果然他很乾脆地回答:「邱毅一點都不知道。」

我突然發現一件弔詭的事,邱毅的情形就跟豆子是沒兩樣的。我看得出來邱毅很當真,很認真投入地在接受採訪,但你說「掏心掏肺」,這詞有點怪。當我問豆子如何看待自己被批評為「很愛演」的人,他用一隻手放在胸膛說,他全部的所言所行都出自這裡。我覺得邱毅也會這麼自己為自己辯解,然而,要說邱毅在鏡頭前面講的話,是「掏心掏肺」,我卻又覺得「他在演」,畢竟他說的話,有相當一部分我在他上《康熙來了》的時候,都聽過了。豆子在這場戲裡邀請邱毅來接受採訪,說是要拍他訴說自己人性化的、真誠的一面,邱毅完全不疑有詐(他們想趁機拔他的假髮……),卯起來真情流露,這一段真是具有重大的寓意啊!邱毅分明就賣力「在演」,不是演他自己,是把他自己演成真情脆弱孤獨的人,可是邱毅也沒有「在演」,因為他也真心相信自己是情感脆弱孤獨的人。

大家在解讀《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時候,一頭栽在辯論這是或不是「偽紀錄片」,其實這片根本跟「偽紀錄片」無關了。說「偽人生」比較妥切,或者說真實的偽人生。

當然,知道邱毅直到拍完走人都繼續被蒙在鼓裡,我當然是痛罵豆子你很壞耶。豆子回答他確實是有點良心不安,但他又自我安慰,今天這個人若是普通人,他會選擇放棄這麼做,但是今天這個人是政客,政客本來就在消費大眾,所以「消費政客是沒有風險的」。我想他的意思是,政客消費大眾的時候,就很清楚這是雙向的兩面刃,他本來就會因此同時被消費。

《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有兩個我有極大興趣的課題,一是私小說,一是自我戲劇化。

在電影裡,類似《情非》這樣的題材可能較少,但在小說中,卻很盛行,尤其是自日本流傳來的「私小說」。我不知道私小說有沒有一個明確嚴格的定義,在我看來,能切合私小說嚴格定義的作品,就只有柳美里,柳美里的小說幾乎是報導文學性質戴上小說藝術化的作品。

私小說涉及隱私,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因此有很大的道德爭議(儘管我們都堅持藝術的自由,不受道德教條的限制),所以私小說的寫作,需要莫大的勇氣,既然如此,我們就會問:干犯眾怒,或者寧可暴露自己的猥褻醜態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什麼?這是《情非》的核心。

不了解私小說的威力,會很難理解豆子暴露自己隱私幹嘛,所以我想在這裡稍稍說明一下。在國內,最被爭議拿來討論「私小說」之道德性的小說家,就是駱以軍。但是駱以軍的小說即使大量取材自自己和周圍真實的人,卻又有相當的虛構性,不是純粹的「私小說」。大部分這類擬私小說都是真實與虛構混淆,特點是很容易對號入座,人物呼之欲出,就只差沒連名帶姓寫出來,這樣與完全嚴格定義的私小說相比如何?

這要看創作者的心態、高度、本事。暴露自己真實的隱私,絕對會使文本的力量增加好幾倍,因為它不是蹺個二郎腿瞎編的,它是以生命換來的東西,它不一定是血淚,但每個字確實是生命。但當中夾雜虛構的部分,這就厲害了,當我們可以對號入座察覺出文本裡有我們認識的人的時候,我們容易相信這個人在文本裡發生的事都是真實的,但文本裡其實有很多虛構的東西,我們無法分辨真偽,我們會一同相信那些都是真的,否則我們無所適從。

那麼創作者是如何編織這些虛構的情節與虛構的細節的?為的是什麼?

1.理念。為了使自己要表達的宗旨更強大、清楚,所以賦予虛構的力量。

大江健三郎有好幾部以自己的人生遭遇和自己與兒子的生活為藍本的作品,都很有私小說味道,但大江自己提出說明,書中的「我」,其實並不完全就是他自己的「我」。那麼為何大江要讓人以為這兩個「我」是同一個?或者大江不知道讀者不能分辨這兩個「我」,卻為何要選擇採取這樣一個曖昧的敘述形式?

大江將自己的經驗與小說融入,使得自己居中辯證,使得大江的作品充滿強烈的大江個人的悲憤、控訴、自我正義的堅持。

2.某種目的性。為了讓人相信虛構的部分也是真實的,這個力量其實恐怖得令人戰慄。

但說老實話,你要問我個人的觀感,我不覺得這個意義很深遠,除非這個創作者有相當程度的殉教影響(我所謂的殉教,指的是那種毀滅性的傳奇藝術家)。我們有時候對作家是很陌生的,尤其是這作家離我們很遙遠,甚至,他早已經死了;加上我們又無法分辨真實與虛偽的界限,那變成只對作家有意義,對讀者意義不大,甚至,連作家如此干犯眾怒的勇氣,都會隨著時間消失而不再重要。一切回歸作品的故事本身訴說的能力。

談到私小說或擬私小說的形式用在電影上,我想先聊到我之前曾在聯副發表過「偽人生」一系列攝影作品,其拍攝出發點,是因為我過去的攝影都是紀實性質的作品,而「偽人生」則相反,採取請被拍攝者表演出我所要的戲劇化情節和構圖的拍攝方法。換言之,就像報導文學和小說的對比,「偽人生」類似小說,是小說的虛擬性的探測。小說就是模仿真實的人生。

「偽人生」拍攝的過程比我想像得要難,而這個技巧,其實豆子很擅長。在《情非》裡有大量即興演出,演員沒有劇本和台詞,而是導演給情境和背景,讓人物處在半真實半虛擬的狀態。虛擬的是故事安排的情節走向,真實的是(甚至是人物的身分,有些人自己演自己)他們在這個情境裡讓事件好似真正地在進行,就像真正的生活,自己讓台詞和事件發生。

張藝謀有些作品如《秋菊打官司》、《活著》,採取更混合真實與虛構的方式拍攝,更多時候是偷拍,演員混在民眾中,依照劇本設定的方向來引導其他人進行即興的對話,被拍攝者並不知道。

以《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而言,畢竟《情非》是一部電影,所以它採取這個形式,有勝過前面我提到的在小說上,私小說文本對創作者意義大過觀眾的理由。第一它是當下被消費的東西,它不是為了一百年以後名留電影史拍的;第二它的導演就是男主角,而他是大家都認識的人,我們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在我們面前脫衣服。換言之,它確實滿足了使用這種形式的元素,創作者訴諸自己的故事,用這個方法來使故事有力起來(如果今天主角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這故事不但頂平凡,而且和它鑲嵌在一起的台灣電影困境的真實情境,也變得沒什麼意義)。

這是一部豆子講他自己的故事的電影,那麼在創作這部電影的過程,他就必須去「塑造」出一個自己;請注意,這部電影不是完全的「私小說」,它仍舊有虛構的部分,但它的虛構與真實並不牴觸,只是在許多地方有避開的必要,好比說保護某些人的隱私,這是與我前述的虛構之目的性的使用的例子的相反,當虛實不分時,它有時候是傷害你要攻擊的人的利器(人家以為假的部分是真的),有的時候是保護你要保護的人的方法(人家以為真的部分是假的)。電影當然是被結構出來的,豆子不可能把他的一生如流水帳全部搬出來,他訴諸自己的哪些經驗,是要經過選取的,故事的安排是要有設計的,當然,這個電影裡的豆子是被「塑造」出來的,所以我問豆子,你認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他回答了一大串:熱情、善良、敏感、害羞、好色、縱慾、同理心、頑強、天真……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曾試著給自己下定義過,是不是可以分辨哪些是內心的,哪些是行為的,哪些是自以為的。

豆子在《情非》裡,呈現他是個爛人、王八蛋,這種自我指陳當然比把自己拍成聖人要有戲劇張力,不過這也使我質問豆子自我戲劇化的程度。大部分藝術家都有自我戲劇化的毛病,都沉醉在自己塑造的角色扮演中,就好像一個隨身把舞台帶著到處走的演員。但豆子是個真演員,其實他思索了很久,要嘛他有個真正的自己與他在「演」的自己是沒有界線存在的,要嘛就是他完全沒有分辨能力了。不過豆子回想今天的他是怎麼形成的,他所受的演員訓練,他所演過的各種角色,他和黑道混在一起形成的處世習癖與氣質,如果不是這麼許多,也許他不會是個這麼戲劇化的人。

自我戲劇化當然是一種耽溺,我原本把豆子歸類成自我戲劇化很嚴重的人,因為我身邊這類的瘋子實在太多了,但豆子竟然不是,或者說,經過了《情非》這一段,不再是了。豆子在《情非》交出來的是他度過了那一段的生命體驗,這是他想要交給觀眾的東西。

豆子說他每次跟人家說他是如何如何慘的時候,發現奇怪的是,別人的反應卻是笑。逐漸的,有一天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是這種喜劇演員,就好像伍迪艾倫,你看他越慘,你越覺得好笑。

可是豆子根本就不慘嘛!到了後來我已經完全沒好氣地說:「你根本是全台灣好命排行前三名的人!」

他說是啊,他猛點頭說是啊是啊,他現在很感激,比以前活得自在。

所以我說豆子也沒那麼自我戲劇化了。因為過度自我戲劇化會讓人走向毀滅。豆子提到Kurt Cobain,沒錯,像寇本或梵谷那種人,那種敏感而自我戲劇化強烈的人,他們留給我們的並不只是作品而已,而是包括他們自己,他們把自己的人生當作禮物給了世人。因為他們的人生和作品是分不開的,兩者是一體。他們的人生就是作品的一部分。


【2008-04-25/聯合報/E3版/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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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藝術的人,某部份來說都是敏感的!

[健康] 清涼而不傷身 吃冰講究方法

Source: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080723/4/13qe7.html

陳旻苹台北報導

可以從食物的性味著手,不一定要溫度低才算酷涼。像綠豆湯、蓮藕茶、西瓜都算性冷食物。

炎炎夏日,不少人愛吃上一碗剉冰,感覺清涼又退火。中醫師表示,吃冰對身體反而火上加油,燥熱更甚。

署立新營醫院中醫科主任何裕鈞醫師指出,暑假以來,因吃冰引起不適症狀的患者特別多,許多家長甚至不知道是吃冰引發的問題。門診有位讀小五的小胖弟,主訴胸部悶痛、喉中經常有痰,肩背酸痛,尤其是背部肩膀內側的膏肓穴位一帶特別酸痛,問診後發現,原來家中開火鍋店,經常隨手一瓶冰涼飲料,長期下來所致。

■小孩吃冰過量 會常清喉嚨

何裕鈞表示,冰吃多了,許多小朋友會感覺有痰,經常不自覺清喉嚨,而且舌頭上一層白白的舌苔很厚,是因為體內腸胃的濕氣所導致,家長還以為是感冒,治療許久仍未改善,細問之下才知是冰涼飲品吃多造成。

為何會變燥熱?何裕鈞解釋,吃冰會降低體溫,而人是恆溫36-37℃的動物,腦中樞有溫度調節機制,人體為保持恆溫以保護身體,會升高產熱系統的運作,讓血液循環增快,以提高溫度,原本體內臟腑已經高於36℃、37℃,胃部收到增溫的生理保護訊息,會讓人愈吃愈熱、愈吃愈渴。同時,有的冰品糖水多,熱量也會較高。

另一方面,現代人因缺乏運動,生活作息不正常,喜吃重鹹口味、烤辣炸物,體質以氣陰兩虛、兼夾濕熱居多,導致循環代謝能力下降,冰吃多了,猶如寒氣包火,加重身體代謝困難,衍生各種病症。何裕鈞表示,小至經常性咳嗽、咽中痰阻、胸悶痛、頭暈痛、鼻塞、腸胃不適、腹瀉、腹痛、女性痛經、白帶多,大到氣喘發作、血壓升高…等都有可能發生。

還有位婦女,長期早晨起床後即喝一大杯現打冰涼蔬果汁,以為生機飲食有益身體,卻導致腹瀉、白帶多等症狀。後來發現因為過量飲用,且加入冰塊,導致不適。

中醫師強調,想要清涼而不傷身,可以從食物的性味著手,不一定要溫度低、吃冰才算清涼。像是綠豆湯、蓮藕茶便是清涼的,西瓜也算是冷食物。至於酷冰的薄荷糖也屬涼性,小心吃過量也會有寒涼的徵狀,有人就是猛吃薄荷糖而流鼻水。另外,小麥草汁、牧草等草類,也多屬寒性。

吃冰是否有宜忌?是否吃藥就不能吃冰呢?何裕鈞指出,不管是服用中藥或西藥,藥物溶解度都會因為溶劑的溫度降低而下降,也就是吃藥最好還是配溫開水服用,才能產生原先預期的效果。

如果真想要吃冰飲料,建議飲料去冰且放置室溫一段時間後再吃,避免溫度太低。吃冰塊,可先含在口中待其融化後再吞下肚。同時,寧可吃冰飲料也不要吃含有冰塊成份的冰沙。有人將水果放冰庫當成水果冰,也要小心勿囫圇吞,以接近室溫再享用較宜。

■吃冰有時辰上的忌諱

依中醫經絡理論來推算,吃冰有時辰上的忌諱!何裕鈞指出,暑假有學生夜遊、或在KTV唱歌通宵、或是大人打麻將,要特別留意:容易咳嗽、氣喘的人避免在凌晨 3-5點吃冰。容易腹瀉、消化不良、營養吸收不佳者,避免在清晨5點至早上11點吃冰。有心血管疾病者則避開中午11-1點時間。有腎泌尿生殖系統問題者避免在下午3-7點吃冰。肝膽系統疾病者午夜11點至凌晨3點則是禁忌。

[短篇] 沒有談過戀愛的 - 曉風

Source:三少四壯集 (20080721)

  1

 朋友的女兒還在讀大學,她著手寫了一篇武俠小說──哦,不,事實上是寫了半篇小說,因為寫到一半她便罷手不寫了。

 唉,寫到一半的小說聽來是多麼令人沮喪啊,簡直像織了一半的布遭人剪斷,或煮成半熟的餃子忽而遇見停電。此女幼慧,叔叔伯伯阿姨都很看好她,但她就是不肯把那篇小說寫完,老媽催她,她竟說出一個奇怪的理由:

 「我又沒有談過戀愛,這一段我是寫不下去了。你要我寫,那,你去幫我找個男朋友好了!」

 老媽一時氣結,暗中抱怨此女明明是懶惰,卻把理由編成如此這般。我聞

 其言,不禁大笑,我說:

 「哎,哎,你這女兒果真是沒有談過戀愛。她如果談了戀愛,就知道,描述戀愛其實最好是沒有談過戀愛。真的談了戀愛,寫出來未必能直逼愛情……」

 這一段話說得有點像繞口令,可能讓聽者更糊塗了。我想只好找些例子來說明吧!

 2

 一百一十多年前,英國的作家王爾德講了一個故事給法國的作家紀德聽,故事後來被人按上一個題目叫「講故事的人」。在我看來,這故事簡直是《老子》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註解。

 故事是說有一個人愛講故事,所以頗受村民歡迎,他會在返家時鬼扯一些奇遇,例如途經森林,驚見牧神吹笛,仙女群舞。途經海岸,又見三個美人魚以金梳梳理碧髮,聽者覺得極其精采。不料,他後來竟果然碰見自己描述的景像,當村民又來相詢的時候,他
卻噤聲不語,只說,我此行一無所見。

 3

 一八四四年出生的亨利盧梭其實終其一生都住在法國,他的職業是收稅員,但他當過四年兵,四年中遇見不少同袍是曾去過墨西哥的。透過這些同伴或忠實或不忠實的描述,他居然也感受到一些南美風情。之後他又跑到城市中的植物園去寫生,觀察非洲熱帶植物。一八八九年,當時他已經四十五歲了,由於巴黎辦萬國博覽會,他也就間接懂了一些塞內加爾、東京和大溪地。就這樣拚拚湊湊,半揣度半狂想,他居然畫出一派恍忽迷離亦真亦幻的作品,如「睡著的吉卜賽人1897」或「夢1910」都令觀者傾倒入迷,連畢卡索也景仰其人。

 那蠻荒世界的滿月,那榛莽深林中綠瑩瑩的獅眼,那站在幽明交界處的吹號的土著,那炫麗的果實和鵲鳥(那鳥,彷彿是吃了身旁暖橙色的豐腴的熱帶水果才變得有個同色同型的肚子)。以及那華艷不可方物的裸女,明明身在林藪,卻自有一張絲絨沙發供她展示玉體……。

 我深愛那個從來沒有去過非洲也沒有去過墨西哥的盧梭。他的狂亂描述彷彿神醫,雖隔簾懸絲把脈,竟能一一說盡帳內女子的五臟六腑。

 4

 民國九十五年三月,我應邀去淡大聽葉嘉瑩教授講「詞」,葉教授八十多歲了,風采依舊照人。滿堂崇拜者,引頸以待。她是美麗清雅而又智慧靈明的。她的生平又有些傳奇性,聽她的演講的確是無趣生活中的盛事。但那天她不知怎麼說著說著就忽然冒出一句話,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在長輩安排下結了婚,而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曾談戀愛,如果有來生,一定要談一場戀愛。

 可是,如果有來生,談過一場好戀愛的美麗聰穎的那女子會比此刻的葉嘉瑩教授更好嗎?經她詮釋的情詞會更細膩嗎?經她吟誦的詩會更摧人淚下嗎?「無憾」以後的葉嘉瑩教授又會以什麼面目活在來世呢?

 5

 神父無妻,卻反能指導婚姻。男性醫師不懷孕,也自能指導生產過程。梅蘭芳並沒去作變性手術,卻能委婉唱出某個春天花園中的女子杜麗娘的情根慾苗……。至於死,誰都沒死過,卻有人把死寫得浹髓淪肌。

 6

 誰說要談完一場戀愛才能把小說寫好?

[藝文] 表演藝術市場低迷,問題在哪裡?(下)

【文/周倩漪】

台灣表藝市場,沒有基本盤

觀眾在哪裡?除了透過學校教育或才藝教學系統來抓住學生族群,大部分時間,主辦單位時如大海撈針。過去的售票方式可知什麼類型的消費者買了什麼票,現在以 刷卡為主的售票系統,不提供消費者資料給主辦單位,陳琪認為此無異於與觀眾隔絕。在各類型節目製作上,音樂方面是國外大師拿走票房,國內音樂家無人投資知 名度;舞蹈長期仰賴政府補助,但由於製作成本比戲劇稍低,市場性雖小尚有空間;戲劇方面,大舞台的戲劇製作費用驚人,多希望找到劇院共同合作,完全自製則 偏向小劇場。楊忠衡期待慢慢創造出音樂劇觀眾,然放眼各領域,「觀眾的屬性是模糊的。」陳琪更直言:「台灣的市場,沒有基本盤。」

為何如此?上述大型商業製作同時對一般民眾及原有藝術人口產生吸金作用,觀眾選擇變多,挾有雄厚資本的商業型經紀公司憑藉強勢行銷,長時間在媒體重覆播送 廣告捲走觀眾,對藝術人口的維持與擴增有著具體的殺傷力。更深的層面,十幾年前,台灣最引以為豪的是擁有亞洲極佳的創作環境和創作人才,有實力整合表演藝 術至文化創意產業。然而長年下來,在國際環境變遷、政府無所作為、媒體八卦導向、流行娛樂風行等諸種因素作用下,台灣環境朝向淺層文化,國家社會出現一個 深深的大洞。台灣電影工業的沒落是一例,表演藝術若再沒有中央到地方政府與環境的支撐,任由大型商業製作與市場沖刷,到底能撐多久?

企業就愛國際品牌,團隊難求企業贊助

表演藝術團體尋求企業贊助向來不易,今年的四川大地震又捲走了企業捐款。企業有年度的行銷預算,然這筆預算大多瞄準年輕人與流行娛樂,大型贊助流向國際型 商業節目。陳琪分析,企業的行銷標的考量在於國際知名度高及票房需求量高,因此能夠獲得企業贊助者要不是國際級大團如雲門舞集,就是走高收入高格調路線的 古典音樂節目;至於其他創意性強、文化性強的表演藝術,在企業贊助這一塊就相當不容易。

楊忠衡表示,企業贊助符合實用主義原則,表演團體與企業界如能互相創造價值,兩相得益,則為可能。有些企業旗下的基金會可能贊助沒有利益而有效益的製作, 例如古典音樂界因品牌化和明星化的走向,可使企業接觸到高收入客層,因而樂於投入;但戲劇界少了上述光環,企業界不感興趣,至多僅能拿到飯店與交通贊助。 劉叔康更是坦言企業贊助不是朱團的主力業務,企業內部只要主事者換人或公司政策調整,贊助就沒了。整體來講,企業對於贊助國內團體並不熱中,寧可贊助國際 大團或百老匯音樂劇。

樂觀度小月,沉潛待起飛

表演藝術現況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油物價因素則是雪上加霜。表演藝術團體如何因應?楊忠衡說:「作為業者,不能坐以待斃。」他一方面堅持藝術創作實 踐,另方面著重經營實務,顧及合理的票房回饋,如前述布魯尼小提琴獨奏會的成功便是一例。楊忠衡觀測目前較不受影響的類型:一為有一定市場的本土節目,二 為國際級娛樂節目,三為特定族群的節目,像是歌仔戲、京劇、跨界、老歌民歌等等。音樂時代與大風劇團合作的數檔音樂劇,以高品質的歌手,與戲劇融合,期待 漸漸創造出對藝術的個別差異有細膩鑑賞力的觀眾,讓節目與觀眾相互激盪,培養自己的基本盤。劉叔康表示不會因為不景氣而縮減節目規模或不做了,朱團將會維 持規模及場次,繼續努力,並對市場發展保持樂觀。在今年「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中,擊樂基金會採取異業合作方式做廣告交換,例如與法雅客合作,鎖定3C店頭 的對新事物好奇的年輕人為打擊樂節的目標族群,在法雅客連續播出節目公播帶;又如與摩斯漢堡合作,在結帳台上方Banner及餐盤紙上均秀出節目訊息,而 打擊樂節文宣品上皆有企業曝光,互利互惠而有力。

藝術經紀公司則各有調整做法。台北藝術推廣協會執行長陳琪深思角色上的改變,純走藝術推廣實在不易,然而可以依個案而擔任「藝術的推手」、或協助團隊做宣 傳、或將台灣團隊帶出國際,但後兩項將會遇到台灣團隊經營艱苦,無法與藝術經紀公司分擔支出,而陷入資源與收入不足的窘境。新象文教基金會創辦人許博允表 示經營藝術就像運動比賽,他打的比方相當傳神:「王建民很好,但不一定會贏球,因為會遇到身體因素和現實問題,像是腳傷。但厲害的教練會把它考慮進去,將 總因素綜合起來看,這位投手投多少球是狀況好的,什麼時候會遇上全壘打,什麼時候該下場休息。」許博允認為美國職棒的專業專精程度是值得學習的。「即使景 氣不好,還是有高手。」他並舉「度小月」為例,當原有糧食取得不易時,就用別的物資取代,在這段期間儲存能量,蓄積生命力,如同農業中的換根栽種,以應地 力。他看好下半年,並認為藝術市場人口並沒有飽和,還有可探勘開發之處。

表演藝術是文化創意產業的研發單位

長期以來,政府對於藝術文化缺少長期眼光與整體政策配套,對於非複製性的表演藝術沒有定位,僅有粗糙的補助辦法,而無將表演藝術作為文化產業環節的策略思考。近例為開放大陸客來台觀光,政府只著眼於觀光風景區與地方小吃,完全沒想到此與文化產業的關連性。

文化可以是台灣的強項。陳琪說:「表演藝術創作應是文化創意產業的研發單位。」難道台灣只想做藝術代工,甚至只想成為藝文消費的國家,不顧研發與生產?如 同新竹科學園區的起飛發展,是長期與跨部會的整體資源投入,談文創產業,相關的部會不應只有文建會,要支撐且發展一個產業,經濟部、財政部、教育部等部會 的配套措施與協同都相當重要。「藝術生態的重整需要很好的規劃和『工程』。」陳琪指出。

在整個文化創意產業中,表演藝術足擔當位居上游的研發單位,最好的創意點子、人才、和作品來自於此,激發文化活力,而非如現在的台灣怪象,藝術家身兼研發 工程師與超級業務員,有的還要包攬行政總務與經營管理。至於產業中下游與橫向應如何發展串連,該投入何種資源和能量,政府應從這個角度思考,建立相關網 絡。 「表演藝術生態不是食物鏈,而是食物網。」陳琪說。食物網中的個體/單位間組成分工明確、相互關連、不斷循環、富滿生命力的生態網絡。陳琪期許「讓台北變 成歐洲的倫敦。」倫敦是歐洲的創意研發站與測試站,而眾所周知台灣在亞洲國家之中,集結了足夠的創作人才菁英,及眼光銳利水準優良的觀眾,台灣足以作為亞 洲的創意研發站與測試站,在台北行得通的藝術文化創意,在亞洲國家幾乎同樣可行。

政府,到底做了什麼?

可是,這樣的位置與重要性,政府注意到了嗎?

表演藝術團體有先天經營的困難點。在歐洲,表演團體多數全由政府挹注經費;在美國,經費分別來自於政府、企業、民間。政府的支持可以有許多形式,劉叔康舉 例,最直接的是經費與場地的提供;間接做法則有賦稅優惠減免,建立國內節目與國外經紀公司的媒合平台,扶助表演團體躍上國際舞台……。

「英國的文化部門,扮演補助性與服務性的角色。」陳琪解說。細緻的的補助政策,兼顧藝術團體的發展進程。例如成立一到五年、五到十年、十年到二十年的團體,大中小型團體的補助額度都不同。

比較同是亞洲國家的韓國,台韓的國民所得、經濟模式、人口與土地比、民族性、文化、食衣住行生活習慣都差異無幾。在一九八○年底,在漢城上演的音樂劇,一 年約有二到三檔節目;去年二○○七年,一年竟有一百五十檔音樂劇上演,每一檔平均演出超過三十場,每週會有三檔音樂劇同時開賣。這驚人的數字怎麼來的?台 灣人的文化水平比韓國低嗎?當然不是。許博允指出三個原因:

一、 韓國可容納一千七百個座位的劇場有十六個,容納一千個座位的劇場有三十多個,而台灣二十年來沒有設置任何新的劇場。

二、 韓國政府對扶植文化不遺餘力,在音樂劇方面,三分之一是本土製作,三分之二向國外買版權,由韓國人自己來演。

三、 試問「如果在市政府廣場辦活動,會選擇周杰倫還是雲門舞集?」

政府將金錢、資源、和動能放在流行娛樂市場,而不是藝術市場。政黨政客唯選票是尊,選票市場瞄準大眾娛樂市場,藝文小眾在此思維下不具競爭力。然而盲點在 於,小眾與大眾並不是絕對的,而是流動的,由韓國實例便可知。經濟景氣如何,與政府有沒有真正作為,是兩件事。更核心的點是,除了選票與利益思維,政府到 底將文化視為什麼?

文化是願景,需要實質資源投注與社會參與;文化如工程,需要縝密規劃與專業執行;文化如是產業,橫向政府跨部會的配套政策,與縱向長期的階段性扶植,皆須 迫切施力。「讓文化成為我們國力的一部分!」林懷民言猶在耳,韓國政府與民間以長期投資和強烈的企圖心證明了這一點,但是台灣,準備好了嗎?

註:此資料數據僅供初估參考,因二○○八年六月節目代售票券金額尚未列入計算,二○○八年四月及五月尚有部分節目未結算。且此資料總額不含兩廳院主辦節目與合辦節目。

[藝文] 表演藝術市場低迷,問題在哪裡?(上)

Source: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ART_ID=135714

【文/周倩漪】

物價連三漲,票房倒!倒?倒…

今年物價油價連番上漲,民生消費趨高,表演藝術票房也隨之出現令人心驚的詭譎變化:

一、戲劇類節目,票房「剩一半」

在國外節目部分,韓國音樂劇《大長今》、比利時尼德劇團《伊莎蓓拉的房間》因票房失利而取消演出,新象創辦人許博允指出:「《大長今》廣告投下百萬,但每 天只賣出個位數的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來台演出的《秀才與劊子手》亦票房不佳。三年一度的「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今年花上更多的行銷費用,但票房仍下滑。 而以國內節目來看,分析自啟售至截稿日(六月二十五日)的狀況,即使是由鴻海集團郭台銘加持、三度加演的華文音樂劇《四月望雨》售票亦遠不如預期。而挾著 兩大卡司李立群與金士傑主演的果陀劇場《針鋒對決》,在以往如此的卡司應是搶購、爆滿與加演,今年售票的速度卻宛若牛步前行。卡司失靈同樣出現在音樂類節 目,由京劇名伶魏海敏、歌仔戲名角唐美雲與許秀年、琵琶演奏家楊靖與台灣國家國樂團NCO合作的「她們的美麗與哀愁」,賣座黯淡。

依據兩廳院售票系統估算今年二○○八年一月到五月代售票券銷售總金額,與去年同期(二○○七年一月到六月)相較,在這波漲聲中受影響最明顯的就是戲劇類節目,營收總計掉了五成,從一億兩千九百萬元滑落至六千兩百萬元。(註)

二、高票價的大製作與票價低的小劇場「命運大不同」

重量級現代音樂大師潘德瑞茨基與NSO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出賣座尚可,但由其指導的NSO室內樂「超技法國號」於國家演奏廳的演出卻是爆滿。雖然大型製作票 房難測,中小型製作如莎妹劇團的《給普拉斯》、世紀當代舞團《三十型男之同床異夢》反倒迅速售罄,一票難求!票價四百或五百元的實驗劇場的演出,無論是戲 劇或舞蹈,延續去年的盛況,觀眾熱情依舊。

三、親子類節目亦「難逃出生天」

挾迪士尼之威、掛百老匯票房保證的《獅子王》,在這片不景氣之中,票房表現也難有起色,表現平平,至今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在往年暑假檔常因票價低廉而一票 難求的「台北兒童藝術節」,通常啟售都是熱賣而大排長龍,但沒想到今年啟售當天卻是隊伍冷清稀鬆,只有八個家庭在排隊。此外,以往兒童劇總是全家齊享歡 樂,現在家長為了省錢,會讓小孩子們進去看戲,散場時再來接孩子;或是由兩個家庭推派一個大人作代表,將兩家小孩帶入場照顧陪伴,以節省票錢。

難道,表演藝術市場的景氣,真是步入了寒冬!?

藝術是不是民生必需品、精神必需品?

物價持續上昇並衝擊藝術票房已有多年時間,油價大幅攀高當是買氣緊縮的近因,今年稍早,政治與社會波動也影響著藝術市場。「表演藝術界離民生最遠,風吹草 動時往往優先產生效應。」音樂時代劇場藝術總監楊忠衡說:「票房壓力昇高,對不同節目的影響不同。它像是個檢測,篩選出什麼是觀眾覺得『不看不行』的節 目,藝術昇華性高的節目票房下滑,而觀眾喜歡的、與生活生命貼近的節目,較不受影響。」但這樣的說法,並不意味著「活下去」的節目就是「好」節目,毋寧是 在做個觀眾生活與藝術市場間關係的探察。楊忠衡表示,低迷景氣像是篩選機制,淘汰掉不急切與不必須的節目,而票房好的節目,符合貼近人心、必須看、喜歡看 等指標。在這過程中,有許多具藝術價值卻是不那麼合乎口味、不是民生必需品的節目,會率先被犧牲掉。

「這是個暫時現象。」新象創辦人許博允說:「九二一地震、災難、戰爭、經濟失調浮動都會影響票房。」藝文消費首當其衝?許博允認為要看族群,他舉例說:印 度窮鄉僻壤族群,惟剩下消費音樂;非洲在飢荒之下,寄情祈禱與精神性事物;二次大戰後期,人們高度參與戲劇和音樂。許博允說:「台灣也是。當物質跌到谷 底,精神面將會反彈。」而目前,沒經歷過戰亂與長期災難的台灣,還沒到達谷底。如同經濟學的諸種曲線,藝文景氣亦是社會、經濟、人性、與實際環境等不同波 長波幅綜合作用下的趨勢。許博允堅持:「藝術是生活需要的,但不是絕對必要的,可是長期來看,又是必須要有的。」

媒體曝光火力難集中,商業製作宣傳搶版面

這些年台灣市場的變化相當大,與亞洲、中國崛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台北藝術推廣協會執行長陳琪分析,過去的藝術推廣,透過大眾媒體的傳播,推動藝術人口 逐漸增加。近年亞洲國家在各方面的成長,使國際性、歐美的經紀團隊瞄準亞洲,列為藝術市場標的,愈來愈多的商業型態經紀公司帶來大型、複合性的節目,投入 大量金額做宣傳,拉開售票規模,吸引大眾人口走入觀賞這些複合流行、藝術、娛樂的節目,使得偏藝術的經紀公司面臨挑戰。

受商業性劇場演出增多與傳播媒體多元化的影響。表演藝術團體行銷宣傳也產生了劇烈的變化。朱宗慶打擊樂團、擊樂文教基金會董事長劉叔康表示,從前宣傳主要 倚靠老三台和大型平面媒體,幾乎只要開個記者會、登個報紙廣告,票房立即大動。如今媒體多樣化,電子媒體繁多,平面媒體削弱,焦點與效益大為分散。目前只 能鎖定幾個與藝文性電視節目,像是三立「台灣亮起來」、民視「台灣印記」、年代「藝嚮年代」,讓打擊樂節的節目熱點呈現於電視媒體。

商業型製作公司動輒砸下千萬宣傳費用,在媒體一遍遍曝光,讓觀眾已經習慣於如此頻率與強度的宣傳。而短暫出現的藝術節目廣告,自然無法只仰賴平面媒體,而 電子媒體曝光度又遠不及商業製作,以至於宣傳空間愈來愈小。若是以純藝術節目來說,一來對觀眾而言門檻較高,二來場次又少、成本相對較大,加上宣傳又少, 在多方利空的情況下,藝術型經紀公司的經營陷入苦戰。

套票折扣有魅力,好康依然受歡迎

商場上「低價」一向是銷售利器,表演藝術市場亦然。中低價票、學生票、折扣票依然具有吸引力,例如在實驗劇場上演的世紀當代舞團《三十型男之同床異夢》, 提前預購價是套票(此檔與下半年檔共兩場節目)六折,單場七折,五百元票券打折下來,上演前兩個月早就熱銷完畢。擊樂基金會於「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也是採 取套票折扣策略,台北共十個團體演出十場,票價從四百元至一千五百元不等,購買全套十場七折,任選五場以上八折,任選三場以上八五折。結果現場發現每場約 有四五百名觀眾是重覆的,此現象顯示不景氣之下折扣票的需求大增,擬定細膩區分且適合不同社經階層的定價策略,的確值得研究。但「折扣戰」也如同兩面刃, 如何在「賣票」與「獲利」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也是需要主辦單位深思。

高價票銷售本就不易,現今則更加困難。特例為牛耳經紀公司專營的國際高知名度藝術家藝術團體之節目,鎖定企業及金字塔頂端階層,在這一波衝擊下似乎未受影 響,具有特定品牌風尚的高價票族群依然維持消費習慣。但在這高價票銷售有限,低價票引發搶購,中價票岌岌可危的處境下,各團如何尋回流失的中堅觀眾,看來 還有場近身肉搏。

定位清楚觀眾買帳,操作有效曝光率高

節目的定位與訴求同樣召喚著觀眾需求與購買慾。以韓國音樂劇《大長今》取消演出為例,許博允明言,它不是源自經濟與物價之單一因素,而是市場研判失誤。在 訴求群眾方面,本土電視文化薰陶的、看電視劇《大長今》的觀眾不看舞台劇;浸淫西方教育與文化的、看舞台劇的觀眾會看美國百老匯音樂劇,但對韓國音樂劇興 趣缺缺。物價因素在此是雪上加霜,四川賑災又捲走了原本洽談的企業贊助,裡外夾攻之下只好止血喊停。歸因判斷與操作上的失誤,許博允說:「《大長今》是很 好的負面教材。」

楊忠衡認為,本土味重及娛樂口味的節目可能較受歡迎,劇種類型也影響觀眾選擇。透過定位操作而亂中突圍之例子為俄羅斯國家管絃樂團首席布魯尼獨奏會「浮士 德與琴魔的交鋒」。楊忠衡描述,那時的小提琴演奏會,在布魯尼之前有安-蘇菲.慕特,之後有宓多里,如果主打布魯尼本人,簡直沒希望。後來,他們找到了大 膽的定位,也就是聚焦於獨奏家本身的「琴魔」形象及超技演出,強調此場是「看門道」——學琴必看,因為罕見;有心學琴者更要看,因為將拜服於琴魔丰采。此 法奏效,愛樂者、家長與小孩紛紛購票進場。

「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今年邀請團隊包含老幹新枝與年輕新興團體,如何接近觀眾,傳統的海報DM文宣該有的都要有,平面與電視與網路媒體也不可少,最特別的 是,主辦單位擊樂文教基金會剪輯了六分鐘的節目精采片段,壓了近三萬張DVD,然後與各級學校音樂老師聯絡,派自家員工擔任業務員親至教室播放,再加上朱 宗慶教學系統多年下來,累積培養了一定的年輕學子和群眾,此番開發觀眾資源、自行辦教育、往教育上游進行的垂直整合,亦有所成效。

[論述] 勇敢的波娃 即使面對愛情依然勇敢 - 蔡詩萍

日記與書信,特別是書信裡的情書,都是關於一個人私密世界的私密文件。

可是比較起來,我寧可相信情書多一些,至少比日記多很多。

名人的日記與書信,多半很難全身而退隱沒於世間。就像名人的八卦一樣,總有人千方百計要去挖掘名人的私密文件,認為那裡是寶藏,能挖出名人內心不為人知的礦脈。日記與書信,是這張藏寶圖裡最容易讓尋寶者興奮的線索。

名人之為名人,何嘗不知身後自己的私密文件,很難不被公諸於世。於是寫起日記,口吻多半像對史家交代心聲,對世人解釋立場,越自以為將在歷史留名的人,日記越是脫離人味,讀來越是形同嚼蠟。說得再露骨些,我根本覺得名人的日記,既然存心留給後人看,就是公開作假的文獻,差別只在高明與否,文筆好壞有別罷了。

日記能為了寫給後人看,而淪為虛偽的私密文化;當然,書信也能。不過,凡事都當從比較中看出相對的價值,相對而言,書信要比日記更能誠懇記錄名人的心事。理由並不複雜,書信終歸是要寫給特定對象看的,若寫得太假,寫得太不貼近對方理解的脈絡,對方根本不會理睬,更遑論進而有互動了。書信因而在理解一個人的祕密世界時,能扮演更貼近真實的角色。

日記與書信,另一差異是,日記單方面直剖個人心聲,書信則必須在互動中相互對話,書信往往也就比日記顯得更動態些,透露的訊息也遠為豐富多樣,我們不僅可在信函裡看到書寫者內心躍動的軌跡,尤其能透過信函揣摩出對話人的樣態。特別是書信中的情書,特別有意思。

情書是愛情的催化劑

情書,在一個人的書信歷史裡,數量上絕不會佔極大比例,沒有太多人是一輩子在談戀愛的。可是在質地上,情書的份量卻無與倫比。這跟情書的體質大有關係。

情書,是戀人溝通關係的一種管道,不如親密接觸那麼直接,卻是戀人每次約會道別後,牽繫想念、填補空白的最好工具。戀人藉情書的往來,交代了各自獨處時的想念,然後在捧讀對方情書時感受戀人處於身旁的虛擬情境,於是,分手不再令戀人焦慮,獨處反而倍增下次見面時激情擁抱的動力,情書,穿針引線成了愛情催化劑。

當兩個人相愛時,他們最需要的是「身體」與「言語」。身體的親密接觸,是愛情最極致表現,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愛情關係裡毫不設防的底限,所以能被對方穿透,往往是因身體有了親密接觸,突破了這道關防。然而,身體的親密性,如何願意為對方解禁?靠的是言語接觸累積了一定的信賴程度。身體的親密性一旦揭開,戀人們纏綿悱惻彼此交融後,如何繼續讓戀情發燒發熱,不至於日漸疏隔?也要靠言語溝通不斷的積累默契與熟悉。

所以戀人常常不斷說話,無論是用話語或文字,戀愛之前,不停的說,藉以認識對方,並讓對方認識自己;親密關係發生後,還要繼續說,藉以讓愛情提升到持久永恆的階段。情書,成了戀人不斷交談,不斷說話的一種紀錄,很真實,也很殘酷,因為戀人從陌生到相愛,再從相愛到淡漠,情書往往都忠實記錄了這段歷程。由於情書通常掌握在對方手上,事過境遷,此情未必願意追憶後,這些情書也就赤裸裸成為當事人不願重提,卻又不能否認的愛情見證了。

西蒙‧波娃與美國小說家納爾遜‧艾格林(Nelson Algren)之間,厚厚一疊飛越大西洋穿梭美國與法國的兩地情書,在戀人的對話史上,是極動人的一頁。又由於艾格林寫給波娃的情書,基於個人因素始終不願公開,波娃手邊三粼四封寫給艾格林的情書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十七年間三○四封情書記錄波娃與艾格林之戀

波娃對艾格林的熱戀,持續達十七年之久。這期間,波娃是沙特身邊長期女友的身分一直沒變,但是波娃卻因出版《第二性》一書,奠定她女性主義者的大師地位,聲名大噪於歐美兩岸。艾格林雖然小有名氣,與波娃隨後如日中天的聲名,顯然不能比擬。可是波娃對艾格林的愛情,從沒因自己聲名鵲起有所褪色。兩人的戀情,像極了所有男女交往的相近模式,波娃曲意討好,百般癡情撒嬌,艾格林則時熱時淡,態度變化多端。最終還是艾格林,主動結束了這段越洋之愛。由於艾格林的書信沒公開,越洋之愛的轉折原由,只有在波娃的情書裡慢慢去爬梳了。

展讀波娃的情書,很容易會被她純真、浪漫,跡近小女孩式的口吻所疑惑。愛上艾格林時的波娃,年近四十,不但仍是沙特公開的女友,在沙特之前,也不乏交男友經驗,然而她與艾格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整個感情的水庫就像驟雨降臨後的飽滿狀態,始終積蓄著愛情帶來的驚喜與憂愁,讓人既難聯想她寫作《第二性》時女性主義堅毅的表情,也難想像她與沙特之間達成契約式愛情關係的瀟灑,畢竟,在一封封越洋情書裡,我們看到的全然是一種身陷愛情的狂喜與迷惘,跟一個人的成熟與否,知性與否,似乎沒有等號的必然關係。

這些困惑,很合理,但在我看,這些疑惑的人多半忘了自己戀愛時的模樣。愛情在萌芽的那一瞬間,實在很難說出什麼道理,我們來試著抽絲剝繭,「和你通過電話後,我上了火車,躺在臥舖上開始讀你的書直到入睡。今天,我坐在窗旁,一面眺望風景,一面繼續讀你的書,這是很寧靜的一天。睡前我必須告訴你,我真是十分喜歡這本書,我想我也非常喜歡你。儘管我們沒有說多少話,我想你也有同感吧。我不想再說『謝謝』了,因為意思不大;可你必須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愉快,我不願和你說再見,但可能今生不能再同你見面了。」這是波娃寫給艾格林的第一封信,說是情書,味道還差了些,若說是一段即將展開之戀情的初步試探,那這試探就很有情絲難捨的味道了。

剛剛認識艾格林的波娃,很感興趣閱讀艾格林送她的新作品,誠如波娃在情書中坦承的,這完全是「睹物思人」的情結在作祟,小說是不是好小說,不是關鍵,關鍵在波娃「愛上」艾格林了。讀艾格林的小說,是一種延伸,一種了解其人的嘗試;在信中,透露對小說的喜好,並適時傳達對小說作者的好感,則是波娃對艾格林的愛意試探。顯然,試探很成功,艾格林回了信,又送了一些書籍和禮物,這些動作再次讓他們相見,一場越洋之愛於焉展開。

文化價值的差異侵蝕了愛情的磐石

說是「越洋之愛」,傳神得無以復加。美國的芝加哥,法國的巴黎,迢迢千里,絕大時間兩人只能通信,讓想念飛越大西洋上空,這是地理隔絕的「越洋之愛」。對愛情,距離雖不是問題,卻能讓兩人在激情距離之外逐步看出愛情的問題;一九五粼年代起,美國挾主導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的姿態,躍居世界霸權地位,歐洲則退居第二線,法國的影響力消退,文化創造的活力雖依然蓬勃,但法國知識界已然目睹了美式文化即將崛起的趨勢,波娃與艾格林相愛,兩人都是知識分子,信中不可能不觸及兩地文化的差異,這是歐美文化的「越洋之愛」。愛情再浪漫,文化價值的差異,依舊漸漸侵蝕愛情的磐石;波娃與艾格林個性迥異,波娃明顯性情開朗、主動積極,知性與感性的表達交錯相容,可是艾格林出身清寒,對低下階層有強烈關懷,個性拘謹保守。兩相比較下,波娃顯然是活潑進取的現代女性,艾格林則相對露出傳統知性男人的傲慢與自以為是。這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新舊兩種典型的交會,鴻溝兩旁男女的「越洋之愛」;還不只這些呢,波娃在哲學上雖是存在主義信徒,政治上卻不折不扣屬於社會主義者,艾格林篤信資本主義,在愛情的交往中,諸如對可口可樂喜好,以及可口可樂所象徵的美式價值信念,都像一張張無形的網,橫阻於兩人之間,這是兩種意識形態的「越洋之愛」。

愛情,能開啟每個人全然的自我,戀人透過對方看到自己,透過愛情關係裡不斷對話、不停溝通的互動,戀人也等於相繼交代了各自的生命經歷。情書,因而豐富了我們對人性更多理解的可能性;情書,也像一張藏寶圖的線索,指引著我們一邊驚嘆愛情的偉大,一邊唏噓愛情又是何其脆弱。波娃與艾格林的戀情,當年橫越大西洋,現在隨著情書的出版,也必將橫越時間的綿延,一直見證愛情的詭異與無常。愛情能跨越汪洋,終究跨不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迷障。

【1999-12-18/聯合報/37版/】

[喏喏] 文青的一百二十種元素

作者: parkerfann
(綠色字體是我的自白:p)

文青都愛村上春樹 (這是所有討論的濫觴XD)
還是會看一點 ,基本上我覺得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比較好而已,我比較愛卡爾維諾!
文青都愛攝影(但不是外拍SG的攝影大哥那種,基本上是單眼或是LOMO底片機) 
沒錢買DSLR啊~更何況是燒錢的LOMO...
文青都極瘦 
我剛剛好~
文青褲子都窄的像褲襪
我愛Levis501、鬼洗,都不窄啊!
文青都穿極簡但貴的衣服
你是說像無印良品那種嗎?我想買啊,可是很貴...
文青很雷光夏 
我喜歡雷光夏,可是我不是雷光夏。
文青很後搖
我愛英搖,後搖只聽一兩個團~英搖才是王道!
文青can't live without convers all star 
我比較愛Onitsuka Tiger。
文青的頭髮不能打薄
不打薄看起來很熱欸。
文青都戴看起來沒什麼但貴到不行手工粗框眼鏡 
沒有,我的是細框,而且沒有很貴!
文青喜歡歐洲遠勝過美洲
America SUCKS!
文青不用wretch
無名爛掉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文青都會學法文或西班牙文
我不會啊,所以我不是文青。
文青只看深夜MTV
那是什麼...有限制級內容麻?一"一a
文青愛去誠品看書
只愛敦南誠品~
文青在很暗的咖啡館看書
很暗是要怎麼看書啦。
文青不吃便當
便當好吃啊,怎麼不吃,我超愛~
文青煙抽很大
我不抽菸的。
文青咖啡喝很大
我愛Vinilla Latte。
文青酒喝很大
啤酒的王道是Hoeggarden。
文青一定要有MAC小白POWERBOOK
我是用MAC啊~可是只是因為我爽。
文青要會樂器
會一點而已,可是拿不出去啊...
文青房間一定要有吉他
送人了...
更高階的文青還會組團
我已經過了那個熱血的時代了~(菸) 
文青都去真善美看電影
這點我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因為我真的常去...
文青服裝雜誌都看裝苑
那是什麼鬼...我比較庸俗拉~都看GQ&M's
文青的文青雜誌是誠品好讀
誠品好讀也爛掉了欸...
文青的房間牆壁一定是自己漆上顏色 (即便是白色)
我很懶欸...
文青的房間都貼看不懂的語言的電影海報
我覺得房間貼海報好像國中生...
文青的房間會有奇怪造型的燈
我只有一個燈光大小觸控式的檯燈。
文青的房間牆壁上貼滿各種拍立得或是LOMO照片
我喜歡房間乾乾淨淨的啊...
文青的房間不是極簡黑白就是極復古 
極簡。
文青的床包組不是IKEA的就是MUJI的
我也想~可是沒錢。
文青的文具跟筆記本都是MUJI的不然就是誠品買的
用Mac記事就好啦!
文青的房間有一整牆看不懂的書
看不懂的書幹嘛買...浪費。
文青的房間有一整櫃玫瑰大眾買不到的CD
小白兔的音樂比較適合ROCKER。
文青不打一般便利商店或麥當勞的工
時薪誰高就去哪囉~
文青打工首選不是誠品就是很暗的咖啡店或小白兔唱片行 
我比較想去腳踏車店欸。
文青一年四季要跑許多場音樂季
今年當兵沒機會,可以前也還好啊,一兩場吧。
文青最愛逛創意市集
沒有去過 。
文青的爸媽最好是醫師律師教授或高官(畢竟要afford上述所有,最好是中產階級)
不是。我爸媽很辛苦就是。
文青不會大笑(這點我倒是完全不同意)
有人說過我笑得很狂野。
文青永遠很多莫名其妙的煩惱
每個人的煩惱都有來源,不懂這句話怎麼來的。
文青是憂鬱症很大族群
我不會欸。
文青不會破口大罵(這點我也保留) 
我會罵幹啊...
文青一不小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以上這句是廢話。謝謝指教。
文青快考試的時候都不去圖書館都要去咖啡館讀
在家裡唸,離開電腦就好啦!
文青都在金馬賣套票的時候第一個去排隊
我是有買今年跟去年的台北電影節啦...
文青抽菸不喜歡抽便利商店就能買到的牌子
不抽菸~
文青都愛跑live house
我的死穴,無法反駁。
文青每個禮拜都要看破報
拿的到就會看。可是每個禮拜去拿的時候都沒了。
文青最喜歡的誠品書店是敦南店
Bingo!可是我不是什麼文青。
文青大罵台北電影節但還是買很多票
我買很多票啊...我是希望聞天祥老師可以回來辦啦!
文青喜歡在光點不期而遇
在演電影哦?......愛做白日夢
文青只看小片商發行的藝術電影
我喜歡看阿~可是我也愛Commercial Movie。
高階的文青還會自己拍電影
這是多高多遠的夢想阿~(遠望)。
文青愛用的網路相簿:flickr
我有啊~可是我覺得日本的相簿比較精緻欸...
文青喜歡混搭和民俗風
簡單舒服最重要。
文青穿極簡但是很貴的衣服
這句有問過啦~OP。
文青寫情書都用隱諱的詩句
情書欸~讓我想到張學友。
文青常常心情不好
這跟生活環境比較有關係吧!
文青背很大的包包
我背不大的包包,所以我不是文青。
文青玩很多種底片相機
沒有。
文青愛去lost,zabu,多鬆,鹹花生
我喜歡院子。
文青都想去summer sonic
喜歡搖滾的誰不想去朝聖啊...
文青都不會承認自己是文青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