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1日 星期日

[電影] 【巴黎小情歌】向法國新浪潮導演致敬

Source:http://blog.sina.com.tw/atom/article.php?pbgid=17143&entryid=574211

近年來在法國影壇竄紅的【巴黎小情歌】導演克里斯多夫何內,是法國電影界的奇葩
。他最早擔當法國電影雜誌「電影筆記」的編輯,之後卻又做了電影逃兵,轉往文學界發
展,先是推出幾本頗具爭議性的青少年小說,將愛滋、同性戀等話題毫不避諱地寫進青少
年小說裡,奠定他挑戰世俗價值觀的火辣功力。之後克里斯多夫何內朝向戲劇界發展,陸
續編導幾部廣受歡迎的舞台劇,更被選入亞維農戲劇節演出。在文壇與戲劇界闖出一番名
聲之後,克里斯多夫何內誤打誤撞踏進導演之路,創作火力旺盛的他,以挑戰禁忌話題的
【母親,愛情的限度】在法國電影界掀起話題,之後的【花都圓舞曲】更被「電影筆記」
選為年度十大必看電影。

克里斯多夫何內想在這次的新片【巴黎小情歌】專門為現代巴黎人量身打造一部愛情
電影。向來喜愛法國新浪潮導演的克里斯多夫何內,在【巴黎小情歌】裡更放入許多法國
新浪潮大師的影子,片中可見克里斯多夫何內取材自楚浮【夏日之戀】及【婚姻生活】所
特別安排的巧思,不過克里斯多夫何內卻別具創意,讓楚浮迷所熟悉【婚姻生活】裡夫妻
在床上看書經典畫面,轉換成現代巴黎人才有可能會發生的愛情公式,克里斯多夫何內這
項安排也讓【巴黎小情歌】在法國一推出,立刻引發楚浮迷熱烈討論【巴黎小情歌】裡來
自楚浮電影的影響。



另一位被導演帶入【巴黎小情歌】的法國新浪潮作品,則是傑克德米所導演的經典法
國歌舞片【秋水伊人】。【巴黎小情歌】除了在歌曲及音樂的安排上特別向傑克德米致敬
外,更找來當年飾演【秋水伊人】女主角凱薩琳丹妮芙的女兒琪雅拉馬斯楚安尼參與演出
,雅拉馬斯楚安尼的優美歌喉遺傳自超級巨星凱薩琳丹妮芙,更為本片添色不少。片中還
以傑克德米與導演本身都是法國布列塔尼同鄉的關係來下手,不但安排男主角路易卡瑞煞
到從布列塔尼來的清純少年,更在服裝、道具甚至出現在電影裡的招牌都拿來跟這層同鄉
關係大玩猜謎遊戲,讓影迷們大呼過癮,推崇導演的觀察力十足,不僅在【巴黎小情歌】
裡拍出濃濃巴黎風情,更將法國新浪潮電影精神結合現代愛情故事,再度重現螢幕。


【巴黎小情歌】十二月七日深情上映 預售套票即日起於博客來售票網熱賣中
詳情請洽 http://tickets.books.com.tw
購買套票還可獲得i prefer獨家設計巴黎小情歌圍巾或歐舒丹產品,贈完為止。
詳情請見原子部落格http://blog.sina.com.tw/atom/

[藝術]初心者言-奈良美智

文/吳牧青

已經身為人盡皆知的日本當代畫家,年近半百的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頂著一頭鬈
髮瀏海,舉止還像個一般大學生一般。然而,小他兩歲、大唱「超扁平」風格(
superflat)著稱、進軍時尚界的村上隆,都已出版暢銷書《藝術創業論》,甚至將在月
底台北小巨蛋萬人開講,成為商界、時尚界、錢味藝術家們炙手可熱的一場趨勢大洗。這
兩人,9年前首度共事在UCLA的客席教授,可以從這9年之中見識到什麼樣的人格,會造就
出怎麼不同的藝術家人生。

「現場還有不少空位,我希望外面那些想進來聽的人,也可以將這些座位填滿。」奈良美
智說。

應這回《3L4D動漫美學新世紀》主辦單位之邀,上週末奈良美智在國父紀念館200人演講
廳發表演說,一進到現場,便連忙透過麥克風要求工作人員開放席次,讓沒有入場券而在
外守候的fans得以入場。而原先主辦單位設定「100人限定」,也是在展場禮品店千元以
上消費才有資格取得的。經奈良美智這麼一說,工作人員還有點措手不及,一時間連忙調
度人手安排等候在外的人進入。「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奈良桑看了填滿的座席後,滿意
地說。

36歲才有第一次辦個展機會的奈良美智,他並不介意的大器晚成際遇。大學時代中斷了三
次學業,就只為了當個背包客出去看看,快30歲的他還想著「我還不想當個真正的藝術家
,要做一個尋找自己出路的學生」而前往德國杜塞多夫(Duseldorf)。他說,「雖然常
常得打工度日,但我並不會很積極地去拜託畫廊讓我辦展。」畢展後一年,他卻幸運地被
科隆畫廊邀展,1995年在科隆成立了往後六年的工作室。首個大型個展《很深很深的水坑
》接連的好評,巡展了科隆、紐約、東京、洛杉磯、倫敦多地,打響名號也出了畫冊。日
本角川書店也發展了他和名作家吉本芭娜娜的交換日記專欄,「我本來因為沒有電腦,也
沒有e-mail,就推辭了這個專欄計畫,哪知隔週就有人送來了一台電腦過來。」奈良美智
說,他完全沒有「科技控」。

早期台灣人接觸到奈良美智的消息多半是來自雜誌的二手消息,隨之進來的是書籍和唱片
封面圖像,再來便是在2004年台北當代藝術館《虛擬的愛—當代新異術》與畫作手札輯《
小星星通信》。他回憶三年前那段在當代館工作的日子,「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小木屋的展
覽,說起來Taipei MOCA真的是充滿記憶的地方。完成的那天我們還在展場裡抽煙、喝酒
,後來謝素貞館長進來發現我們,我本來還很害怕,沒想到她竟說『你們怎麼沒有找我?
』」

在奈良美智廣受人知後,和他接觸合作的是大阪設計團隊graf,從2003到2006展開一連串
的世界巡展,到最後收尾的《From A to Z》在家鄉—本州最北的青森縣弘前,「那個展
在18萬人口的家鄉辦,卻有8萬人來看,還有一萬三千多人來當志工,為了答謝他們,除
了飲酒同樂,也分別寫明信片感謝他們。」也在這段時間,有了奈良美智第一部紀錄片《
跟著奈良美智去旅行》,這也成為今年即將開鑼的金馬影展搶票焦點。

媒體一陣相機掃射後,奈良美智作勢要躲到投影幕後頭,「我一向不大愛站在相機和攝影
機前入鏡,所以這部電影對我來說是有點障礙要克服的,我害怕鏡頭,但我終究還是拍了
…而通常在拍我的時候,我會希望拍攝小組只能有一個掌鏡者在現場。」話裡也不針對這
部電影有什麼題材去說明,坦白自己害羞自閉的一面。

「在紙上畫出來的東西,雖然看起來會有點不好意思,但其實那是呈現真實的自己…也因
為這樣,所以常常不好意思給人家看。這讓我聯想到寫日記這件事,常常前一天晚上寫下
來的東西,隔天醒來再看就會覺得很窘。而我有太多這樣隨手塗鴨的冊子和紙張,時間一
過那就像日記本一樣,曝露了自己就會非常不好意思。」奈良美智說起自己對於畫畫,就
像是習慣拿筆記錄心情的方式,將之投射在上面。

隨著近十年來名氣的水漲船高,大型展覽的需要更多巨型篇幅的油畫或是裝置,他不否認
在這麼以「慎重和美觀」的前題下,創作多少會受到一些限制。至於那些被沒被展出來的
隨手塗鴨,每過一段時間還是會被奈良美智一次又一次地拿出來看,然後再一次一次地「
收回去」,畢竟那像是赤裸的自己,羞於公開。


在杜塞多夫留學的後半期(90年代初),奈良美智逐漸將自己的風格展露出來,以大額頭
、大眼睛、多種神情的小女孩或是小狗的主題在當時定了下來,他認為自己在畫下這些小
女孩或小狗的時候,並沒有一個「預設好的想法」。「我畫畫不會打草稿,就這麼直接畫
上去。有些畫呢,一開始下筆就幾乎和最後定案的結果差不多了;但也有些畫,幾乎一開
始到最後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一幅畫,一開始是兩個大眼睛,但是覺得怪怪,就先把一隻
眼睛閉上來,看了看,發現還張開的眼睛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就把兩隻眼睛都畫
成閉著的。」他還重複地在電腦上,害羞中帶點得意播放這些畫作的製作階段。

他比劃著,「畫小女孩有一個原因是髮型比較多變化,我有些畫也在同一幅畫試過各種不
同的髮色和髮型。」但不管如何,他覺得他就要靠著筆下的人物,把童年的記憶抓回來。
「畫畫最大的好處,就是擁有無限再來的機會,哎!但是人生就不能這樣了…」他苦笑。

「我碰到困難時,我就會用25歲的自己來和自己對話,在我的觀念裡,保有『初心』是最
重要的一件事。」他特別強調。

這麼多年以來,從中學時代到現在,除了畫畫,他最喜歡的便是音樂,尤其是搖滾樂、龐
克和自由爵士。「我年輕的時候曾猶豫要當一個樂手還是畫家,我還畫過這樣的問題…」
雖然選擇了當一個畫家,但他依然常常和音樂保持一定的緊密度,畫畫時大聲放音樂,也
為許多唱片封面畫作。像是日本女子龐客團Shonen Knife和紐約前衛爵士鼓手Jim Black
都有他的影子。


「就像這些高中生一樣,我並不會因為別人特別拜託我幫他們什麼事才去做,我反而會去
主動幫一些我欣賞的樂團和樂手畫一些封面。在最近,我就為一個瑞士的自由爵士樂團和
一支比利時的搖滾樂團繪製封面…。」話才說完,就見奈良美智一頭鑽進自己的電腦螢幕
,在資料夾裡翻呀翻的,然後一會兒才面帶靦腆表示︰「啊,我剛剛才發現沒帶在硬碟裡
,真不好意思!」

在《小星星通信》裡,曾有這麼一段關於1998年奈良與村上隆在UCLA客座生活的敘述︰「
我們的生活形成強烈的對比,村上在大學裡講授媒體論,每天都十分忙碌…而我是針對個
別學生給予建議和閒談,除此之外,就是逛唱片行和作畫…在工作室看到好看的電影,會
興奮地叫忙著寫東西的村上『這電影真好看!快來看嘛』,還會將同一場景反覆播放,強
迫他看好幾遍…」

而在演說會上一有空檔,奈良美智就放著他最喜歡的音樂。偶爾看著舊作,虧虧自己︰「
欸!我真是一點進步都沒有…」他的電腦桌面,是一張用於《小星星通信》內側書封的畫
,一排吉他手最喜歡的marshall擴大音箱前,站著一個斜張著大眼的小妹妹,眨呀眨的。
螢幕保護程式,不斷地跑著︰「Chanpe girls can never die I love always!」

沒有時尚名牌加持,沒有自創的藝術系統理論,但他是保有初心的奈良美智。

--
我很喜歡她「會動」的畫

[健康]添加抗氧化成份巧克力 功效勝過所有食物

更新日期:2007/11/11 09:33 記者:記者李怡慧/編譯

說到美容養身,最近抗氧化非常流行,英國研究發現,吃巧克力也可以抗氧化防老,而且功效比蘋果、菠菜還好。

一口咬下巧克力,甜蜜的表情全寫在臉上,不過巧克力除了可以甜到你心裡,還可以美到你臉上呢!

英國皇家研究單位最新認可,抗氧化功效一級棒的巧克力,由於業者添加了特殊的抗氧化成分,結果不論是蘋果、小型高麗菜、花椰菜、菠菜、葡萄乾、藍莓、覆盆梅,還是桃子,抗氧化、防止血管阻塞的功效,通通不如它,戰勝俗稱「一天一粒、遠離病痛」的蘋果。

美食與科技的成功結合,讓科學家也大為讚嘆。不過在台灣買不到這款神奇巧克力也沒關係,因為食用可可含量高的黑巧克力只要40克,就可以明顯讓血液流動更加順暢,而且效果可以維持8個小時之久。

然而可可含量只有4%的白巧克力,則沒有這個效果。巧克力中含有的類似腦內嗎啡的鎮定劑,還可以讓你趕走壞心情。精神病學家高登帕克表示:

「鎮痛的成份像腦內嗎啡一樣,它減輕疼痛,也會進入腦部裡面。」

所以來片黑巧克力吧!它能讓你健康又快樂。

[文藝]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李歐梵

──重讀張愛玲的〈色,戒〉原稿

文學和電影不應是主僕關係

文學和電影的關係究竟如何?文學名著被搬上銀幕之後,引起的爭論更多,李安改編的張
愛玲小說〈色,戒〉即是一例。此片我連看三遍,打破近年來個人的紀錄;小說至少也讀
了三四遍以上。在多次觀影和閱讀的過程中,我似乎有所領悟:也許,從一個讀者和觀者
的立場看來,文學和電影的關係不應說是主僕的關係,而是對稱和互動的,二者好像不停
地在我腦海中對話。

這一個觀點,可能有不少文學評論家反對。我也嗜好文學,更是一個「張迷」,但也是一
個電影愛好者,在這二者之間,有時很難取捨。為了李安的《色,戒》,我一連寫了數篇
文章,仍覺意猶未盡。最近在坊間買到剛出版的《色,戒》「限量特別版」(台北:皇冠
)和英文版的Lust / Caution:The Story, The Screenplay, and The Making of the
Film(New York:Pangheon Books),讀後不禁再度走火入魔,寫成此文,下不為例。

這兩本書皆是影片的「副產品」,但也為「張迷」和影迷提供一些新的資料,最珍貴的莫
過於中文「限量版」中收錄的〈色,戒〉原始手稿和〈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
〉的自辯文章。手稿問世,引起的問題更多:這篇手稿是否「原始」(所謂ur-text)?
誰知道張愛玲事前修改了多少次?出版後的〈色,戒〉較手稿多了七百多字的篇幅,在其
他細節上也有少許更動,例如鑽戒的大小(從四克拉變成六克拉)等。到底我們應該以何
種版本為憑?文學中的「新批評」理論往往以「文本」的結構完整性為出發點,那麼哪一
個版本更「完整」?近年來的「文化研究」理論當然打破了一切文本的限制,但還是有點
「政治正確」,往往把先入為主的觀念強加在文本之中。李安的長年合作者夏慕斯(
James Schamus)──也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就在英文版的序言中開宗明義大談片
中女主角王佳芝的「主體性」:「當她取得另一個角色的身分時就變成了自己」,甚至連
張愛玲的寫作也成了一種「表演」,但「表演」(act)又和「演藝」(perform)的意義
不同,又引了拉康派哲學家齊澤克(Zizek)的學術理論,未免把這兩位女人都變成了「
主體性」高漲的「婦解」人物。

〈色,戒〉敘事技巧複雜,有意識流效果

對我而言,此類理論性的詮釋並不足以令人信服,因為夏慕斯完全不顧及中國文化和歷史
的「語境」(context)問題。然而,話說回來,有些華人評論家又未免太過注重歷史背
景了,甚至對號入座,把小說和銀幕上的人物視為歷史的真實人物。

李安當然細讀過張愛玲的文本,說不定也看過這個手稿,片中不少對白也直接引自原著。
(兩位編劇者是夏慕斯和王蕙玲,中英文劇本的關係可能也是對等的,而不見得是中文為
主、英文為副,但至今我尚未讀到中文劇本)。全片在整體上是否忠於原著──再現了原
來文本的意旨和風格?我想一般「張迷」和文學評論家一定會問這個問題;答案也猜得出
來:片子拍得雖然不錯(也有人說不好),但還是比不上原著精采。我不禁要問:有多少
影片拍得比文學原著更好?

張愛玲的作品內容當然更複雜。〈色,戒〉的寫作風格和她早期的作品(如《傾城之戀》
)有顯著的不同,晦澀多了,敘事技巧上也煞費功夫。我認為在這篇小說中,張所慣用的
敘事口氣──特別是敘事者在台前幕後的評論──已經壓縮到最低,而「自由間接式」(
free indirect style)的敘事方法則用得很多。後者當然是理論名詞,大意是說:在敘
事的過程中往往主詞缺席或變位,「我」的指涉不明,說話或思緒也不用引號,從客觀到
主觀,產生了一種類似「意識流」的效果。且舉一兩個簡單的例子:

故事一開始的麻將牌局,四個太太誰在說話?從誰的觀點看都不太明朗,一般讀者初看時
更搞不清楚誰是易太太、馬太太、廖太太和麥太。故事似乎以客觀的全知觀點進行;王佳
芝扮的「麥太」雖然一開場就是主角,但她的觀點和想法直到第四頁才出現:「牌桌上的
確是戒指展覽會,佳芝想。……早知不戴了,叫人見笑──正都看不得她。」這一段全是
佳芝想的,不是敘事者(隱在文本「幕後」)的口吻,但第二句省掉了「她」字,接著兩
位太太互相取笑之後,出現了下面這句話:「她們取笑湊趣也要留神」——誰要留神?應
該是王佳芝,但句中沒有主詞。後來又有一段:「是馬太太話裡有話,還是她神經過敏?
佳芝心裡想。看他笑嘻嘻的神氣,也甚至於馬太太這話還帶點討好的意味,知道他想人知
道,恨不得要人家笑他兩句。也難說,再深沉的人,有時候也會得意忘形起來。」

這段話讀來就有點麻煩了:先是佳芝主觀地在想,後來又「看」──但到底是誰在看他?
王佳芝?(應該是),馬太太?(可能也有一點吧),後來到了「也難說」就更有言外之
意了。

這就是張愛玲敘事技巧的晦澀之處,拍成電影就更不簡單了。英文書的「拍攝札記」中就
提到:這場麻將戲,至少拍了數十個鏡頭,分別從眼睛、坐姿和麻將桌三個角度拍,甚至
從角色背後拍的鏡頭也不少,最後連那位場記和錄音師也搞不清到底梁朝偉「有多少隻肩
膀」!這就是電影和文學不同之處,靈活多了,然而也更難掌握得住敘事的語氣,因為近
年來的電影往往不用旁白,即使用也不能太多。

不認為〈色,戒〉是張愛玲最好的作品

張愛玲寫〈色,戒〉修改多次,從1950年初開始寫,一直到1977年才正式發表,原因何在
?是因為主題──描寫日據時代汪政府的一群「漢奸」──不正確,怕引起爭議?或是這
個真實的故事本身太精采了,所以一定要寫好?我持第二種觀點。然而,改來改去,是否
一稿比一稿更好?最後發表的「終極篇」是否真正登峰造極?這就要看讀者和詮釋者作何
看法了。我個人並不認為這是她最好的作品。

我喜歡看偵探小說,所以禁不住也作了一次「文本偵探」,用的不是什麼艱深理論,而是
純從個人的寫作經驗和對古典音樂的興趣得來的靈感。古典音樂中也大有「版本」之學:
貝多芬交響樂的原稿中指定的演奏速度是否應該遵守?後來抄譜的人有無錯誤?布魯克納
(Bruckner)的交響樂更麻煩:這位作曲家老是改來改去,沒有「定稿」,後來的指揮家
必須選擇兩種編輯後的版本,當然還有人不相信,要到維也納去找原稿來看。舒曼的交響
曲在配器(orchestration)上頗有不足之處,於是後來的指揮家——從馬勒到塞爾(
George Szell)都在原譜上加油加醋,以增強效果。更有一位法國作曲家拉威爾乾脆把俄
國作曲家穆索斯基《展覽會之畫》的原譜重新配器改編,變成了目前最經常演奏的版本,
然而也有指揮家要返璞歸真,回到穆氏原譜,認為更有原始的俄羅斯風味。

李安從加添文本中 找到由色到情的關鍵處

我認為李安改編後的《色,戒》比較接近拉威爾改譜老穆或馬勒改譜舒曼的例子,而張愛
玲之數度改寫,似乎也頗有布魯克納之風,但她不可能像老布一樣毫無自信心。(這個比
玲之數度改寫,似乎也頗有布魯克納之風,但她不可能像老布一樣毫無自信心。(這個比
喻不盡恰當,因為張愛玲不喜歡交響樂。)拍成電影之後的《色,戒》,非但在情節本身
加上不少「作料」和「配器」(特別是香港的那一段,我反而覺得不太成功),而且在緊
要關頭加強了戲劇張力。據李安說:電影勢必如此,否則會失去觀眾。然而我並不認為他
添加的三場床戲是譁眾取寵。

如果李安和他的兩位編劇家也要講究「版本」的話,我認為最重要的「戲劇張力」的根據
,就是張愛玲最後加上的七百多字,也就是故事發展到最後,王佳芝在珠寶店中的思潮。
正如此版編者所言:當佳芝說到「現在都是條子,連定錢都不要」和易先生回話後,作者
增添了七百多字的篇幅,「來描述王佳芝緊張的心境與複雜轉折;或者是王佳芝臆測劇團
等人將如何在珠寶店圍堵易先生、鑽戒的克拉大小等等」。張愛玲自己在《惘然記》的自
序中也曾提及:「『相見歡』與『色,戒』發表後又還添改多處」,發表以後如何添改?
是否發表在《中國時報》的版本和皇冠的《惘然記》中版本有何差異?有待高明人士仔細
考證!

這段增添的敘述,值得細讀,顯然是從王佳芝的主觀回憶和觀點出發,但又不盡如此。文
中先有兩句諺語:「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到胃」、「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後者顯
然出自那位老骨董文人辜鴻銘,因為文中提到他有名的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的理論。
為什麼要引用辜鴻銘?我個人覺得這是敗筆,但也有論者不同意,認為這恰好把小說中的
女性性慾點了出來。是畫龍點睛還是畫蛇添足?當然也會有女性主義的理論家將這句看來
對女人不敬的諺語改果為因,視之為一種女性主體「陰道獨白」(最近有一劇名叫Vagina
Monologues)的表現。不論觀點如何,李 w顯然在這段加添的文本中找到了由色到情、
由慾生愛的關鍵之處,甚至把全片的重心放在王佳芝一人身上。

「那,難道她有點愛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無法斬釘截鐵的說不是……」於是她開始
回顧自己的過去和因老易而生的慾情,直到加添的最後一段,出現了類似《傾城之戀》的
字句:「只有現在,緊張得拉長到永恆的這一剎那間,這室內小陽台上一燈熒照,映襯著
樓下門窗上一片白色天空……只有更覺是他們倆在燈下單獨相對,又密切又拘束,還從來
沒有過。但是就連此刻她也再不會想到她愛不愛他,而是──」

這一段添加的話,意象頗為浪漫,氣氛甚濃,也是此片的精華所在。但在原稿中都付諸闕
如。相比之下,原手稿末尾的口氣世故,也更憤世(cynical),而且大多出自易先生的
腦海;換言之,如果沒有加上這七百多字,小說最後的「發言權」幾乎為易先生所霸占,
處處為他自己「男人無毒不丈夫」作解說,於是她也完全成了他的獵物和犧牲品。

不錯,李安是一個溫情主義者,在片中也注入不少戲劇性的溫情,似乎與張愛玲的世故風
格不合。然而我依然認為:添加了這一段以後,她多少也情不自禁地為小說中的「小女子
」王佳芝「求」得一點溫馨和同情,即使這一切都出自她的主觀幻想。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句張愛玲的題辭,也恰是我看完《色,戒》
影片後的感覺。

【2007/11/11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