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日 星期一

[男女] 情人,相似好還是互補好?

Source:http://blog.pixnet.net/yeswedo/post/17994020

在尋覓愛戀的對象時,有個經典問題是:情人跟自己相似比較好?還是互補比較好?

有 些人喜歡跟「同一國」的人在一起,凡事不必多說就有共識,一起享受兩人都有興趣的嗜好、一起痛罵彼此都看不順眼的東西,相處起來輕鬆容易;相反的,有些人 卻總被「另一邊」的人吸引,另一邊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思維、他們的生活圈可能宛如異國般陌生神秘,總能帶來多元的刺激,相處起來新鮮有趣。

和犬剛交往不久時,原本以為我和他是相似型的情侶,因為我們都喜歡整天黏在一起、都很少運動但是喝很多寶礦力、都很愛開玩笑而且不介意成為笑柄、都認為每隔幾個月就該來趟旅行、還都對同一個產業的工作特別有熱情。

我們吃飯時都覺得甜點比主菜誘人、看影集時都喜歡
Friends勝過Sex and the City、轉電視頻道時都會停在跟考古或天文有關的節目,也都相信宇宙間有外星人搭著飛碟跑來跑去,我們甚至會同時想起同一件事或是哼起同一首歌,彷彿有著心電感應般的默契。在相戀初期,經常驚嘆怎會遇到跟自己如此合拍的人,真是沒道理的好運氣!

直到相處久了,才發現好運氣的真相沒這麼單純,我們之間雖然有著類似的興趣與特質,卻也存在著既細微又巨大的差異,就像兩顆看起來差不多的種子,不過一顆會長成茶
、另一顆卻會長成棕櫚,那樣貌似細微實則巨大的差異。怎麼說呢?因為我發現自己習慣用減法過日子,「沒關係,那就算了」這個念頭常常一閃而過;而犬卻偏愛用加法過生活,「再多一點什麼,就更好了」是他的生活哲學。

這種差異起初不太顯著,但久了就會發現它的威力滲透在各種生活情境裡,很難假裝沒事。以去超市買火鍋料為例,當我覺得已經買得差不多時
…..
我:「走吧!要不要去結帳了?」
犬:「等一下!還沒有買蛋,火鍋裡要加蛋、沙茶醬裡也要加蛋。」
我:「其實也不一定要加蛋……呃,好吧!(快快走去拿了一盒蛋)那現在可以走了吧?」
犬:「欸,還要買番茄,火鍋湯一定要加番茄去煮才好喝!」
我:「沒有也沒關係啊……一邊碎碎念一邊拐去拿番茄)這樣齊全了吧?」
犬:「還沒還沒!還要買豆腐,沒有豆腐就不像火鍋囉!」
我:「哪會?豆腐在很遠的地方,沒有就算了咩!」(試圖把購物車偷偷推往結帳櫃檯
犬:「豆腐是一定要的啊!不然妳站在這裡等我,我去拿好了~~」
話還沒講完,犬就在「好了~~」的尾音中掉頭跑走,回來時手裡還多了三罐不同口味的調味醬。

決定晚餐要吃什麼時,也會上演類似的戲碼。
犬:「晚餐想吃什麼?」
我:「後面巷子的排骨麵?」
犬:「可是那家很油
我:「是喔……那隔壁的拉麵?」
犬:「那家很難吃,叉燒吃起來像塑膠
我:「怎麼會?我覺得還可以啊…..算了,不然吃捷運站附近那家義大利麵……
犬:「可是前兩天才剛吃過義大利麵,想換換口味耶~」
我:「那有什麼關係%$^%$.....不然吃飯好了,過馬路那家泰國菜?」
犬:「可是那家容易弄得湯湯水水的,餐桌會弄得很髒我們買比較容易外帶的啦!」
我:「喔,那吃自助餐好了。」
犬:「可是現在去有點晚,菜應該都被點光了,會不會沒有想吃的菜了?」
我:「厚,那你決定好了啦,反正我都可以。」
犬:「怎麼可以什麼都可以?!」
啊為什麼不可以?

我 對生活的要求不多,忙起來一兩餐不吃或是吃剩菜剩飯,沒關係;趕著出門就顧不了形象,亂髮素顏衣服隨便搭,沒關係;承租的套房沒有窗戶也沒有床,照樣住了 兩年多,沒關係;日常用品能用就好,不管有聽過或沒聽過的牌子,沒關係;喜歡旅行,但覺得渡假的心情最重要,怎麼玩、去哪玩,都沒關係!總之我認為凡事簡 單乾脆最好,對大部分的事物抱持隨遇而安的態度,對許多細節都不在意。

但 犬不一樣,他對生活裡的大小瑣事都興致盎然,食衣住行各有堅持,吃什麼菜就要配什麼酒、擦什麼地板就要用什麼清潔劑、出門前照鏡子整理儀容的時間比我還 久、逛街購物更是認真得不得了。外帶買到不夠入味的餐點,他會為食物進行二度加工才吃得下口;逛街前當然要先擬定採購清單,品牌顏色尺寸想得清清楚楚;旅 行前會針對天氣好壞進行不同路線的景點規劃,還會花一整晚打包巨型行李箱,小至餅乾大至電腦全部包進去;另外關於四百織和七百織的床單觸感有何不同、哥倫 比亞和蘇門答臘的咖啡味道差在哪裡,他也都能充滿熱情的分享個人心得報告。

心 血來潮時,犬更會發揮實驗家的精神,點幾種不同的精油,要我聞出其中成份的不同;開幾罐不同牌子的礦泉水,要我試喝哪種水的口感比較「軟」,然後再興致勃 勃的為我上一堂「所以買這種精油和那種水比較好」的家庭主婦必修課,天知道我是打從心裡覺得買哪樣都好,反正我也無意分辨其中的差別。

他的凡事講究,對照我的凡事無所謂,真是天壤之別。

所以有一陣子我們常為了小事爭吵,他覺得我漫不經心,破壞了生活的品質,因為我的凡事無所謂「減掉」了太多他在乎的細節;而我覺得他要求過多,降低了生活的效率,因為他的凡事有堅持「增加」了做決定的難度。

直 到磨合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後,我才慢慢了解:犬覺得生活品質就架構在許許多多的細節之上,而他覺得品味生活很重要,所以他有他的堅持,選擇用「加法」提昇 生活滿意指數;然後犬也漸漸接受:我喜歡專注在自己在乎的少數幾件事物上,所以我有我的標準,選擇用「減法」過濾造成干擾的枝節,比如說晚餐的菜色或是礦 泉水的品牌。

不管是加法或減法,我們試著跟對方溝通自己的想法、學著不要求別人用自己的算式過生活,但在適當的時候,我們也會「邀請」對方換個方式體驗看看,因此後來我還是很甘願的承認了犬煮的火鍋的確比我煮的美味太多,而犬也認同了用我的方式打包行李絕對比他的方式省時許多。

我們從對方身上看到另一種可能性,我開始去欣賞生活裡的細緻、他做事變得比較有效率,本來總是造成衝突的差異,卻因為雙方都轉了念頭,而變成一種互補、而平衡了彼此的生活。我們現在還是會吵,但吵架的時候縮短了、笑開的結局變多了。

當 然,兩個人要能找出相處之道,我覺得有個重要前提是:雙方要有相近的價值觀和感情觀。價值觀和感情觀很難改變,卻是一切的基礎,虛榮小姐和踏實先生要一輩 子相安無事?專情女子和情場浪子要長久廝守?難度總是高了點。硬要誰為了誰改變?大可不必,有些人可以是一輩子的朋友,卻真的不適合做自己的另一半。

我 和犬有相似的感情價值觀,讓我們之間的差異衝突有了轉圜的基礎。很多歧見並非無解,只是過去雙方都太堅持既有的想法,我們用「獨立自主」的大帽子來掩飾自 己的「自我中心」、我們用「如果你愛我,為什麼不能為我改變?」的詭辯來跟對方嗆聲,卻忘了愛的展現應該是雙向的,就算要「改變」,也不能只期待別人的改 變,何不把自己的腳放進對方的鞋子裡踩踩地、走走路?或許就會知道扎腳的地方在哪了。

生 活,不一定要用加法過或是減法過才好;情人,也沒有絕對是相似好或是互補好。我想,如果王子和公主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應該也不是因為他們找到了完 美契合或完全互補的對象,而是因為他們彼此懂得:在相同的部份,去體會和珍惜共鳴的美好;在不同的部份,去尊重和欣賞差異的豐富。

而我也期待自己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衝突與接納之後,成為這樣的,理想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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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那男的有點像...

[好文] 蔣勳 -「淡」是人生最深的滋味。

(摘錄自《天下雜誌》教育基金會主辦之演講,許立佳整理)

過去常和美術系的學生討論到,四年以後要到哪裡去、要做什麼、要在這個社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有些學生會說我要做畫家,如果買了房子和車子有剩的錢,覺得家裡有面牆很空白,會去買一張畫掛在那裡。

但是,到底畫家是不是等到社會溫飽之後的餘裕,才去照顧那片空白的牆,以及那幅畫?

不僅是對美術系學生,我想要談的是,如果社會沒有美、不重視美,它會出現什麼問題?個人的生命沒有美的認知,它殘缺了什麼?

如果他整個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不平衡,會影響到他長大以後,情感的部份無法處理。我覺得美是各個學科做為人的一個單元,而感覺是很重要的一個部份。

人類的味覺很早就在生存的感覺慢慢定位︰酸的、甜的、辣的、苦的、鹹的。可是慢慢地在人類整個文明當中,味覺不再是味覺。

我們說某個人講話老是要刺激別人,講話酸酸的,這時候不是講味覺,而是他心理的狀況–有一點嫉妒,有一點得不到的不舒服。我們說這個人嘴巴好甜喔,是說一種幸福感,甜是一種幸福感。

「辣」在口腔上是非常強的一種刺激。我們說一個人「潑辣」,或是「辣妹」,都是把「辣」變成精神文化的狀態,訴諸於動物最原始本能的感官。它不做理性的提高、不做人文的修飾,是很過癮、是「爽了再說」、是當下刺激感官,而比較不是回憶性的。

談到「鹹」,我們讀《聖經》讀到耶穌在佈道時說,如果鹽失去了鹹味,還應該叫它做鹽嗎?台灣每年辦鹽分地帶的文藝營。為什麼要到鹽分地帶?因為布袋這個海邊是早期晒鹽的地方,他們希望這些作家能將鹽分地帶的勞苦與流汗的記憶,變成文學精神。

「苦」是被排斥的味覺,跟人生搭在一起,最後變成生命的一個記憶。從不愛吃苦瓜,變成愛吃苦瓜,從不知道父母會離開我,到父母都離開我,那個人生的滋味是非常不一樣的。

我們不知道也許有一天在母親臨終的床前,要用什麼樣的生命去擔待這個難堪的時刻?如果沒有準備好、沒有庫存過,要怎麼過這一關?

過去的東西會幫助一個人度過這些難關。親人的身體受苦,而你卻幫不上忙時,也許所有的味覺的記憶會出來。它是一個庫存的過程,因為庫存過,所以沒有被打敗、沒有慌張、沒有呼天搶地、沒有嚎啕頓足、沒有變成崩潰的狀態,因為生命幾千年來走下來、上萬年來都度過這個時刻,而它變成一個文化的力量。

這時候味覺會有好多的感嘆,然後變成所有的味覺都有很多的記憶在裡面。

甜太簡單,回甘才有味

我小時候完全不吃苦瓜,我不知道為什麼到這個年紀,愈來愈愛吃苦瓜?而且是那種客家醃苦瓜,還帶著臭味,然後摻些小魚豆豉。

我忽然發覺,我現在不愛吃甜的,我覺得甜對我來說,太簡單了。

還有一種味覺叫「回甘」。我們會說這個茶好好喝,用「回甘」。回甘的意思是,一開始有點澀、有點苦,可是慢慢地從口腔起起來一種淡淡的甜味。

人生是經過這些澀味以後,才有所謂的甜,而那個「甜」不等於糖的甜,它不是單純甜味,而是人生經驗很多的複雜的變化。

有一次去紹興,朋友請我去吃飯。他說:「你沒有聽過那個『三霉三臭』,你不配來紹興。」這個很狠喔,等於說人家要來作客,你還要通過那個三霉三臭。就是那個發霉的酸菜干,真的很臭,聞到以後會想吐的。

我們在紹興被他們灌得醺醺大醉,吃了三霉三臭之後,晚上我一個人在街上走。我走過魯迅紀念館、蔡元培紀念館、秋瑾紀念館,走過她被砍頭的那個廣場。我不曉得這個小鎮記載多少近代歷史的記憶,好像人被壓抑、發霉的記憶,最後在味覺上出來。

通過霉和臭之後,還要存在、還要活著、還要有生存下去的力量。我們現在再去讀《阿Q正傳》這樣的書,感覺那種生命好像真的發霉的感覺。可是在那樣的環境,我們還要存在、還要活著,而且還要自己想辦法,去通過那個臭、那個腐爛,重新生長出來。

也許因為我們在這麼幸福、安逸的環境中長大,對甜味的感覺很多,所以對苦味和臭味不太能感受到。在台灣因為環境很好,有很多苦味和臭味被降低了。

有一個法國朋友跟我說,其實古老的文化最精的品嚐是臭味,臭的品嚐。我們會發現苦也好、臭也好,都是生命裡的卑微、生命裡的哀傷,都是生命裡痛的記憶。

蘇東坡從甜到甘的人生

蘇東坡在最落難的時候,在岸邊寫下「大江東去,浪淘盡」,寫出最好的詩句出來。受到皇帝賞識時,他的書法好漂亮、工整、華麗,而且得意。因為他是一個才子,才子總是很得意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讓很多人受過傷。他得意的時候,很多人恨得要死,別人沒有他的才氣,當然要恨他。但是他落難寫的書法,這麼笨、這麼拙,歪歪倒倒無所謂,卻變成中國書法的極品。

此時苦味出來了,他開始知道生命的苦味,並不是你年輕時得意忘形的樣子,而是在這麼卑屈、所有的朋友都不敢見你的時候,在河邊寫出最美的詩句。

他原來是一個翰林大學士,但因為政治,朋友都避得遠遠的。當時他的朋友馬夢得,不怕政治上受連累,就關說把那個地方的軍營靠東邊的地,撥給蘇軾夫婦使用,所以蘇軾就改名叫蘇東坡。

蘇東坡開始在那裡種田、寫詩,他忽然覺得:我何必一定要在政治裡爭這些東西?為什麼不在歷史上建立一個光明磊落的生命情感?

所以他那時候寫出最好的詩。他有米可吃了,還跟他太太說,讓我釀點酒喝好不好?他還是要喝酒!「夜飲東坡醒復醉」是說,晚上就在這個坡地喝酒,醒了又醉、醒了又醉;「歸來彷彿三更」則是,回來已經很晚。「家童鼻息已雷鳴」是說,當地還有一個小孩幫他管管家務,但是他睡著了,鼻子打呼。「敲門都不應」是指,蘇東坡敲門都不應。我們看到他之前的詩,敲門都不應,就要發脾氣了,可是現在就算了,他就走去聽江水的聲音,「倚仗聽江聲。」

蘇軾變成了蘇東坡後,他覺得醜都可以是美。他開始欣賞不同的東西,他那時候跑到黃州的夜市喝點酒,碰到一身刺青的壯漢,那個人就把他打在地上說:「什麼東西,你敢碰我!你不知道我在這裡混得怎樣?」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蘇東坡,然後倒在地上的蘇東坡,忽然就笑起來,回家寫了封信給馬夢得說:「自喜漸不為人知。」我覺得是了不起生命的過程,他過去為什麼這麼容易得意忘形?他是才子,全天下都要認識他,然後他常常不給人好臉色,可是落難之後,他的生命開始有另外一種包容,有另外一種力量。

所以我覺得,蘇東坡酸甜苦辣鹹百味雜陳最後出來的一個味覺是「淡」,所有的味覺都過了,你才知道淡的精采,你才知道一碗白稀飯、一塊豆腐好像沒有味道,可是這個味覺是生命中最深的味覺。

「無目的」的人生清涼

你會發現他在做官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清風徐來,但是從他的詩中看到,因為他不做官,才感覺到清風。

我覺得蘇東坡應該感謝的是:他不斷被下放,每一次的下放就更好一點。因為整個生命被現實的目的性綁住了,所以被下放的時候,才可以回到自我,才能寫出這麼美的句子出來。

他可以感受到:歷史上那些爭名爭利,最後變成一場虛空。可以「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是因為他回到自我。

我相信,美是一個自我的循環。美到最後不管你是富貴,或是貧窮,有自我,才有美可言,如果這個自我是為別人而活著,其實感覺都不會美。

所以這個「淡」是你經歷酸、甜、苦、辣、鹹以後,才知道淡的可貴。所以他寫過一首很有名的詩說,「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我回頭看我走來的這一生,心很靜,也就無所謂了。

「吃到飽」的文化象徵殘缺

如果這個社會不能形成一個品味,就會被人笑說「財大氣粗」。就是說沒有能力把錢花到對的地方去,整個人的品,不會受到尊敬和尊重。

七○年代我們看到台灣經濟的起飛,這是我們非常自豪的,可是我們看到歐洲在生活上有時候會覺得慚愧,因為我們不知道怎麼樣去建立所謂「我要什麼」。

九○年代我有一個法國的朋友來台灣,當時最流行「吃到飽」的餐廳,他就問我什麼叫做「吃到飽」?「吃到飽」有多麼了不起的價值嗎?我就跟他解釋說,我們的過去是「餓過」,對食物其實沒有安全感,其實你要「原諒」它。

人有一段時間選擇性太少,會有一段時間需要補償,但是台灣現在不是這樣的狀況。這時候我們就要講說,吃到飽是一種沒有選擇性的方法,鼓勵在量上一直加大,但是吃到後來是不舒服的。可是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對待自己的身體?

我們用精神上吃到飽的方法,就像電視上吃到飽的文化,很多媒體給觀眾和聽眾的訊息好像是讓他們吃到飽:沒有選擇性、沒有一種質的提高,而是大量地一直塞。教育是不是?我擔心的是,如果也是的話,怎麼辦?生命長大後要如何在他的角色上選擇他要的?

只有是非,人生不可能豐富

從「喝」到「品」的差別是什麼?喝是一個純粹器官的反應,品是一個精神上的回應,我們說品嚐、品酒,「品」一定離開了純粹器官的刺激,而變為了某種精神上的回憶。

人生匆匆走過,如果沒有過程的話,生命最快就是從生到死就完了。

我們是否能慢下來去欣賞大自然豐富的顏色?我說的顏色不是畫畫的顏色,而是樹葉上的顏色,它不會只是一種綠色。一片葉子上的綠色是驚人的變化,因為陽光照下來,它厚的部份、薄的部份和透光的部份,是這麼豐富。

古代希臘、巴比倫人對星座的探討、中國古代人對紫微的探討,遠比我們今天精采。因為他們很安靜,透過視覺對於星座的轉移有非常細膩的紀錄與判斷,這個能力我們愈來愈喪失。喪失了之後,所有的知識只是從考試的是非和選擇出來,是一個簡化的過程,生命不可能豐富。

有多久你沒有脫掉鞋子、脫掉襪子用你的腳去感覺沙?我相信那個是美。找到你一部份還沒有老掉,在記憶中,是童年在通宵的海邊、在金山的海邊、在墾丁的海邊。你的腳掌曾經接觸過那麼濕潤、那麼柔軟的沙。把那個找回來。

我去總統府演講時,就跟阿扁說,「阿扁你該休假了,你應該脫掉鞋子去感覺沙灘。」

我從七○年代回國,台灣黨禁和報禁都沒有開放,戒嚴時期,我們看到社會走向民主開放的狀態。

後來我看到經濟上的繁榮,與政治上的民主開放,但是人如果沒有做他自己,前面兩個都是白費。

他必須落實到找回自己的自信,不是在社會裡的排行,或是所扮演的任何一個角色,要覺得這個角色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自己要做的。所以對於我的行業、專業,我會享受,享受是一種美啊!

我到花蓮看到人在賣切仔麵,快樂得不得了。他跟我說這個麵是特別的,我碰水幾次,再拿起來再碰水,它很Q。我就覺得跟另外一個賣麵的差好多,他好快樂。他覺得他的行業是除了賺錢以外,有得意的東西,因為他有成就感,可是我們今天有幾個行業有成就感?

如果都是用排行榜跟功利的方法去看待生命設計的安排,很難找回這個真正的自我。而這個自我,絕對是我自己要做的,我做的時候很開心。

我常說美的庫存,美需要庫存。就是你今天有一個提款卡,你要去提領錢是因為你存過錢,如果你沒有存過錢的話,你提不出錢。

美需要在生命中不斷地庫存

我們的痛苦是,你在某個年齡層,某個行業裡發現:你的感覺沒有了,因為從來沒有庫存過。這個悲哀是,如果這個社會長期以來不庫存美,有一天你要去提領,會非常困難。

小時候我和姊姊到田裡去撈浮萍餵鴨子。我記得我把田裡的浮萍撈完,回家餵鴨子,第二天池塘裡又有滿滿的一池塘的浮萍,我從來沒有想到浮萍這麼小小點的生命,那個生命力這麼強。長大以後讀到蘇東坡的「一池萍碎」,我的記憶是可以提領我那個童年的記憶。

這個東西如何放到學校的體制裡,我無法想像,我總不能開一堂課帶孩子去撈浮萍。問題是,生活周遭的環境,自然還剩下多少?

在這個社會當中太多的排行榜,迷失了自己,而必須在大自然引發自己、解放自己。所以我覺得老莊的哲學剛好是儒家哲學的彌補,因為儒家總是要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但莊子說,個人要走出去跟天地對話,做精神的釋放。要獨自去面對自然,變成個人生命定位的尋找,才能夠平衡。我不是否定剛講的排行榜是社會秩序,而是我們太缺乏另外一邊了。自我沒有完成,每個人就會覺得自己很委屈,要為別人做這件事,到最後會有抱怨,而不是心甘情願地說︰我做這件事是我自己選擇的。

這就是說「美是無目的的快樂」,它任何現世的功利都沒有,它就是個單純生命開啟的過程。

做為健全的人若沒有這個部份,可以說這是另外一種心靈的殘障。有一天他面臨到世界非常豐富的感受世界,卻無法感受,心理狀態會很枯燥,沒有辦法突破。有一天,他結了婚,他的妻子跟他的情感,都不是是與非,而是在是與非之間有更多的變化,但他沒有能力去分辨這細膩的變化,會變成極度不快樂。

「考」出一個人的價值?

一個好的作家說,生命裡有一個時刻是連舒伯特都無言以對的時刻,那是我們生命裡最重要的時刻。

當我們面臨父母親臨終的時刻,我們不知道那個時刻是怎麼度過的。我們無法寫詩、任何音樂也沒有辦法安慰我們,但是它一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那樣的時刻,你握著他的手,希望用你的指溫去溫他冰冷的手,把所有的指溫都給他。我相信那是人走向完善的一個重要的過程。

如同在SARS的時刻裡,醫學院的學生拒絕到病房去。這時候,醫學對他來說,是不是一個功利?而缺乏另外一個「人」的動機在裡面?不知道。但是我們不能去指責這些孩子,因為他們這麼年輕,他們的反應,就是社會最直接的反應。

那麼我們要問的是︰促成社會最應該有夢想、有熱情的年輕人做這樣的決定,是社會出了什麼問題?這個社會少掉什麼東西?我們恐怕要問這個:他是不是對生命沒有感覺了?他對生命裡面到底應該如何去承擔他的重量,以及去承擔他自己對生命之間最好的關係?這是我所關心的。

可是我到今天為止,我們的考試,還是無法考出這個部份。美和宗教都是信仰,你沒有這個信仰之後,所有的知識都會變成負擔。有了信仰之後,所有的學習和知識才會回來變成智慧,所以美是使知識變成智慧的一個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