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23日 星期六

[文學]冰島 - 楊佳嫻

聯合副刊 2008.2.19

帶著你留下的地圖
沿古航線
越過七十七支沉底鐵錨
來到陳年的雪岸



這裡白熊和海象擱淺,遠處
洞穴裡散置著
上一隊探險家的骸骨
背包,指南針,和書本……
有時候乳獸們亦在此遊樂



雪是鹹的嗎
那海水切膚曾如愛情
浸滲在夢境的粗粒子間
冰得像痛,退潮了像是
訣別,風吹過來,一吋吋乾涸
是追憶

[成長]給成年兒子的第一封信

Source:http://0rz.tw/4e3HB

孩子:

你已經成年,這是拔拔給你的第一封信。這是男人之間的話題,你要注意聽,免得有一天被女生整得七葷八素,想切腹又怕痛。首先記住,千萬不要將你的女朋友當成無所不談的知己,洩漏男人之間的秘密,否則你會肚破腸流,死得很難看。

女人天生是一種情緒性的動物。聰明、狡滑、膽小、敏感、多疑、神經質又好奇。有點像貓。養過貓你知道牠們的習性,貓的個性很獨立,像獨行俠。幾隻貓在一起,也只是幾個獨行俠而不是一個貓兵團。除了個性沒那麼獨立外,女人俱備了貓所有的特質。幾個女人聚在一起也是各行其是,暗中較勁,偷瞄一下對方的戒指,甚至胸部,看誰大。她們只有在碰到對她們造成威脅的女性同胞時會同仇敵愾,一致對外,罵人家沒氣質,說人家「好假」。她可以像隻溫馴的小貓,乖乖的陪你一上午。你可以看書、打電動、甚至睡覺。可不能打電話或傳簡訊,那表示你心有二用,走著瞧,泥人也有土性何況是女人!

她們隨時在變。變,是唯一不變的真理。她們不像氣候,她們不是一年四季。她們更像早春的天氣,她們一天四季。她們可以在上一刻邀你玩3P,在下一刻完全否認自己講過那句話。她會讓你了解她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淑女。而你,只是個色情狂、無聊漢。

女人深富同情心。她們會告訴你偷拍光碟裡的女主角好可憐。再問你看過沒有? 她可以借你,甚至「摳」一張光碟給你。謠言不一定起於記者,卻一定傳播於弱者。你可以和她打賭,卻不能和她抬槓。如果她說西蒙‧波娃那本書叫「第一性」而不是「第二性」,那她一定是對的。沒有人叫你笨得跟女生談老掉牙的存在主義。拔拔早就告訴過你,所謂存在主義就是人人都在找理由活下去的主義。如果你堅持自己的觀點正確,那你也得準備找理由才能活下去!孩子,請牢牢記住,只跟女生談情,不要講理。因為我們永遠是理虧的一方。

如果她有困難找你幫忙,千萬別急著英雄救美,立刻幫她出主意。大部份時候,她只是想找個對象,抒發一下情緒。她需要的是你的關心,而不是熱心。熱心過度,有時候會讓她以為你別有所圖,心懷不軌。最笨的做法是將整個爛攤子往自己身上扛,那絕對是個噩夢的開始。

女人像一個謎,又像一團霧。那麼深奧那麼難懂,那麼神祕,又那麼吸引人。當她是一隻仍未馴服的大貓,抓緊手上的套繩和皮鞭,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套牢她。

(全文原載中華日報2006年1月14日「台南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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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愛的把拔,但是敘述上有點偏頗 :)

有時候當你心傷了幾次以後
,真的會有這樣想要保護自己的想法,我想這無可厚非

[文學]我們都太在意永遠 - 成英姝

■三少四壯集 (20080220)

 所有出自於一種斷裂而來的哀傷,都其實是某種形式的鄉愁,最近你那煩亂的情緒不就像切斷的手腳還有知覺,隱隱作痛,不就像卡在陰間的鬼魂,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看到東西摸不到,發出聲音而對方聽不到?

 《一路玩到掛》裡,傑克尼柯遜和摩根費里曼兩個生命所剩無幾的絕症病人從醫院跑出來,列出一張死前想做的事清單,逐一實現。傑克尼柯遜去刺青的時候,勸摩根費里曼也來刺一個,後者說想不出有什麼是可以永遠留在身上的圖案。「拜託,我們兩個都快掛了,哪有什麼『永遠』。」傑克尼柯遜說。刺青師聽了一驚,問他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傑克尼柯遜不耐煩地說:「那是個比喻啦!」

 前些日和朋友喝酒聊天,聊到刺青,互相嘲笑一陣,我們三個人身上都沒有刺青。然後就靜下幾秒,有一種羞赧,我們都太在意「永遠」兩個字。永遠不需要多遠,只要認為還有明天存在,就好像不得不為那個叫做「明天」的擔憂。我記得開車時聽到信樂團唱薛岳的《如果還有明天》,這主唱的聲音真的會讓人感動得發抖,我對薛岳死前的事記憶猶新,他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大家已經把他當作死人,白痴女主持人還裝模作樣地問他「感覺怎樣?」。「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是啊!以前上班的時候,晚上睡覺我會想隔天該穿什麼衣服,這個問題也有助眠功能,因為這問題如此單調乏味,想不出來也沒關係,明天再想,因為明天世界仍一樣運轉,以最公式化、瑣碎而平凡的方式

 如果從明天開始,什麼都不一樣了呢?你問。

 這世界是不給承諾的,那麼人又如何給。

 好多年前,我受某唱片製作人之託,替一個日本男孩寫一本書。那男孩很漂亮,非常稀有的漂亮,我好像只交出沒寫了多少字的一張紙應付,勉強記得我寫的是關於永遠這兩個字不可以輕易說出口。那男孩後來也沒出道。

 每當冬季的寒冷陰雨一來,我就有種一腳踏進並行異次元世界的感覺,我稱之為「托爾金迷霧」,托爾金的世界是一個放置在真實的凡俗的平淡無奇的世界中的箱子,兩者平行重疊,當濃霧遮蓋了視線,有時撥開那白色的簾幕,就會置身在托爾金的世界中。今年冬天的連日冷雨,特別瀰漫著托爾金迷霧的氣氛。有一種電影情節,主角意外或者為了某種目的,來到了另一個時空,大部分的劇情,最後都讓他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我其實很怕那種洞穴崩塌或者唯一的橋斷掉的故事橋段,回不去怎麼辦?時間是沒有間隙的,就像流水沒有間隙,然我頭一次想到現在與未來不一定是連結的。

 小時候我總是很害怕一鬆手氣球會飛掉,氣球一旦飛到天空,就永遠回不來了,那氣球要怎麼辦?氣球究竟會去哪裡?

 Y寫信來,說看到相貌很像前女友的女人,令他心驚,他曾經辜負的女人。我暗暗想著,怎知道被他辜負過的女人,是不是早就完全不記得他?這份惆悵還是來自於對方心中的自己,如果對方已經忘記你,你仍內疚嗎?

 於是我發現所有出自於一種斷裂而來的哀傷,都其實是某種形式的鄉愁,最近你那煩亂的情緒不就像切斷的手腳還有知覺,隱隱作痛,不就像卡在陰間的鬼魂,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看到東西摸不到,發出聲音而對方聽不到?

 然而,嘿!就像不能因為佔了個免費停車位,就不再把車開走,對吧?深夜裡聽Joanna的歌,〈Let’s Start From Here〉,我總是那麼喜歡其中一句歌詞,I don’t care where we g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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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就是珍惜每一個現在。

[文學] 快樂的悲涼 - 李明璁

■三少四壯集 (20080223)

為了準備「音樂社會學」的新課程,我埋首在成千上萬筆擷取自CD的歌曲檔案裡。前夜就著昏黃燈光閱讀時,音箱傳出的雄渾女聲讓我放下了書,先是整個人深陷在椅內,隨即又跳了起來,翻箱倒櫃想立刻找出那張唱片。

 印象太深刻了這嗓音!是六年前在芝加哥的一家酒吧裡,一位壯碩豪爽的黑人大媽。然而我完全忘了她的名字,直到從壁櫥裡挖出了塵封的CD。「Big Time Sarah」(歡樂時刻莎拉?)一封面有著她歪斜的簽名。

 記憶一下子就被喚起了。我記得,她說自己是美國南方密西西比人,她的父母帶著孩子舉家遷移到繁華都會,做工幫傭掙口飯吃。時值騷動不安的六0年代,白人種族主義氣焰狂妄,黑人民權運動方興未艾。女孩很天真,每逢週日就跟著大人在社區教堂唱福音,也因此練就了一副好嗓子。

 一九六八,芝加哥爆發撼動全美的巨大抗爭,警民衝突的激烈程度猶如戰役。剛滿十五的莎拉,為了貼補家用,已開始在酒館賣唱。我可以想像,她如何過度早熟地吟唱著,一曲曲聽來陰鬱深沈、沒有亮光,但卻能激發救贖共感的藍調。

 當代最具社會意識的黑人樂團之一Public Enemy曾說:「饒舌歌是所有非洲裔美國人的CNN,他們藉此看見真實的美國、真實的社會」。那麼藍調呢或許就宛如流動教會。無須熬到禮拜休日,在每個黑夜的吟唱裡,就能得到宣洩和療癒、歡樂和平靜。

 三十多年後的那夜,我到了同一個酒吧,,氣氛早已不同。剛從附近摩天高樓下班的主管們,一邊訕笑下屬的遲鈍、一邊和棕色肌膚的女侍打情罵俏。想當然爾,在喧嘩笑聲與酒瓶碰撞此起彼落裡,憂鬱的藍調總得收斂。莎拉大媽改唱起機智煽情又搞笑的情歌。

 正如她將藝名從Sarah Streeter改成了歡樂的Big Time Sarah,雖已年過半百、出過唱片也曾巡迴各地,但那一刻仍得謙遜為醉酒的人客,獻唱生日快樂。從小就懂察言觀色的莎拉大媽,竟把藍調變得如此輕鬆愉悅。

 演唱告一段落後,看她辛苦挪動著肥胖身軀,坐在一旁判若兩人地沈默飲酒,是如此顯而易見卻不可言喻的落寞。我終究還是打擾了人家,請她在CD上簽名。可能是因為酒喝多,她下筆都歪斜了。我說很喜歡莎拉妳唱的藍調,覺得相當感動,尤其是比較緩慢而哀愁的歌。

 她抬起「原來根本不在意是誰找她簽名」的頭,看了我一眼,彷彿突然就酒醒般地清晰說了聲謝謝,並問我從哪來。寒暄了幾句,她點起一根煙,悠悠地說「其實,我一輩子都還是只喜歡那些老派、很藍的藍調」。

 在煙酒氤氳的嘈雜桌角,莎拉媽媽方才用她大胸部頂著壽星酒客的搞笑表演,還正被那幾位醉紅臉的白人菁英說嘴嘲諷。走出酒吧,遠方傳來浮誇的警車鳴叫。微醺中我有點耳鳴,彷彿聽到一串聲音的剪輯。在那裡頭,混雜著白天在博物館聽到--黑奴在被運往美洲船上的吟唱、金恩博士的演說,然後還有莎拉大媽剛剛的藍調,以及前夜我在房裡聽到鄰近黑人社區傳來的槍聲。

 那晚睡前,筆記本上,我將昆德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裡的句子倒過來寫:「快樂是形式,悲涼是內容。悲涼注入了快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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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到Crash這部電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