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7日 星期三

[Indie-pop] 9/21 Mondialito Concert @ the wall

詳細的購票訊息&試聽: http://www.ag.com.tw/mon

相信大家都知道麥斯米蘭是前衛花園最受歡迎的男聲,而前衛花園最受歡迎的女聲非當「夢的雅朵Mondialito」莫屬,她們是前衛花園旗下首位銷售突破一萬張以上的藝人,是獨立發行的音樂奇蹟。

在2006年時他們曾經兩度來台演出,團長Toshiya 更因卓越的歌曲製作能力,擔任了魏如萱在華語歌壇大放異彩的「甜蜜生活」專輯製作人。近兩年間前衛花園接到無數樂迷的詢問他們何時才會再來台灣表演,因此我們特別在9月21日邀請了夢的雅朵在The Wall舉辦他們的第三次來台演唱會。

時間:2008年9月21日 (週日) 
地點:The Wall Live House 這牆音樂藝文展演空間(羅斯福路4段200 號)
進場:18:30 表演:19:00~21:00 
票價:750(預售) 900(現場)
贈品:預購門票可獲贈夢的雅朵 / 愛像天空海洋一樣遼闊 精選CD

暖場樂團:棉花糖katncandix2
網路售票:博客來音樂館 
實體售票:8/30後洽誠品音樂(敦南/信義店) 小白兔、佳佳、5Music、玫瑰大眾(北區)

《法式感性‧左岸呢喃系列》Mondialito/ le ciel, le vent,la mer ,l'amour夢的雅朵 / 愛像天空海洋一樣遼闊

來自音樂底層的孤寂,Mondialito以法語呢喃與悠揚弦樂交融出永恆的夢幻憂傷。夢的雅朵音樂中豐美的影像,搭配上Junko 的美麗嗓音展現出繽紛層疊的色彩,彷如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饗宴。

Mondialito夢的雅朵由女生Junko 填詞演唱,男生笛岡俊哉Toshiya 作曲並彈奏所有樂器,不僅在日本有多場巡迴,更是受到中、港、台、韓國地區歌迷的強烈喜愛,頻頻受邀巡迴演唱;同時也受到各國專業樂評與音樂雜誌的大力推薦。團長Toshiya 因卓越的歌曲製作能力,擔任了魏如萱在華語歌壇大放異彩的「甜蜜生活」專輯製作人。Mondialito以日系呼氣式女聲營造出略帶憂傷的甜蜜夢幻;以法語演唱的她們,有著類似陳綺貞的溫暖歌聲與呢喃細語,伴隨吉他與淡淡的電子音效呈現出迷濛清幽的感受。

這張精選輯收錄了來自歷年四張專輯中最精華的歌曲;音樂中豐美的影像,搭配上Junko 的美麗嗓音展現出繽紛層疊的色彩,彷如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饗宴。Mondialito藉由音樂傳達著欲言又止的心思與意念,我們一邊聽著她們的音樂,一邊讀著吉本芭娜娜的小說,「閉上雙眼,側耳傾聽,有如置身在綠色的海底,看見世界在亮晃晃的綠色中發光,水流舒緩而透明,再痛苦的事情,也都像魚群輕掠過肌膚...」,你我聽見了一種細緻而淡雅,哀愁的預感。

[專欄] 夏天的故事:暑夜的政論節目 - 張耀升

■三少四壯集 (20080810)

 那一年夏天,父親說他沒有一天能睡著。太熱了嗎?不是,只是莫名的煩躁,他這樣說。長期洗腎的他行動不便,沒辦法外出解悶,於是,從某一個午夜開始,他將躺椅移到電視機前,日以繼夜看起政論節目。

 他的房間正好在走廊盡頭,電視機就放在門後的牆角,在家人入睡後,他將電視轉為靜音,每當我半夜起床上廁所,便看見在他側身向著走廊,而在他陰暗房間內,電視機的五光十色漫怖在他身上臉上,像一陣色彩斑斕的極光。

 我曾懷疑他怎麼能看懂靜音且沒有字幕的政論節目,但是偶爾幾次路過他房間,看見他隨手拿起掛在躺椅上的白色毛巾抹去額頭上的汗,聽見他低聲咒罵:「去你的、胡說八道、你懂個屁。」才發現他似乎在現場直播時就已經記下主持人、觀眾、來賓的對白,到了半夜重播,他光憑電視中人物的表情、手勢、動作,便能回憶起直播時的內容。

 沒有電視看的夜晚

 他確實是徹底的失眠,不只是晚上睡不好,而是白天夜裡都無法入睡。一開始,失眠令他脾氣整個大起來,動不動就到處挑毛病,手抬得高高地對著政論節目咒罵,聲音常常蓋過電視音量,但失眠的日子一久,他的精神逐漸萎糜,眼尾下垂,眼神渙散,似乎他在與政論節目爭鬥幾回後敗下陣來了,他張口但無言,整個人軟攤在躺椅上,一臉呆滯。

 仲夏過後接連來了幾個颱風,帶走一些暑氣,也停了幾次電,暫時失去政論節目的他在電視機前點起蠟燭,彷彿電視機是個香案,而他是個乩童,守候在前,深怕錯過裡頭偶然閃現的天啟。

 停電暫時治好他的失眠,他在漆黑如古井的電視機前睡著了,口水順著他嘴角流下來,一路滑向胸前,在臉上留下猶如蝸牛爬行的痕跡,下巴到胸前則像是懸垂的蜘蛛絲,燭光由下往上照著他的臉,在他的上唇、鼻頭、眼皮後方打出一塊塊黑影,每當強風灌進窗戶細縫,捻得燭火搖曳,他臉上的黑影便搖動不歇,彷彿他在沈睡的夢中隨著強風甩起頭來。

 窗外幾次閃電與爆雷沒有驚醒他,反倒是颱風過後,電力恢復正常,電視機又傳來政論節目的嘶吼,他才睜大眼睛突然驚醒。

 與電視不斷戰鬥

 也許是吃飽也睡足了,他又恢復旺盛的精力,不只對著電視咒罵,還準備打電話進去,一隻電話打不通,還把手機丟給我叫我幫他打。

 電話接通前,我問他:「是跟接線生說『台中的張先生』打來的嗎?」

 他被我這麼一問,突然愣住了,遲疑了幾秒,說:「台北,說台北打來的,誰知道政府會不會追蹤他們的電話,然後調查或是算帳。」

 在我打不進去而不停重播時,他又接了一句:「說林先生,台北的林先生,小心一點。」

 他整個人往前傾盯著電視,一股狠勁凝在他蓄勢待發的態勢中,然而隨著節目接近尾聲,他的臉越是脹紅,當工作人員名單一長串列出來,才突然洩氣縮回躺椅上。

 接下來每一天,到了晚上,他便找我來幫他打電話,往往都是佔線一整晚也打不進去,慢慢地,他不等有興趣的議題出現才開始打,而是節目一開始便拿出三四隻電話與手機交給我不停重播。

 在我打電話的同時,他撕下牆上當天的日曆,在背面謄起草稿,幾次我趁他上廁所時拿起撕下的日曆看他寫些什麼,他那龍飛鳳舞半文言半白話的草書劃在薄薄且遮不住光的日曆背面,「官商勾結」的反面是「宜安葬、動土」,攪和在一起變成「宜官商安葬、勾結動土」。

 只是,他又開始失眠了。

 老是得不到回應的電話與日復一日的失眠再次奪走他的生氣,他又逐漸死氣沈沈地定在躺椅上,漸漸地,電話不打了,草稿不謄了,連日曆也不撕了,他縮著下巴,低垂著一雙眼,監視電視中的人物漫天口沫橫飛,好似沈默抗議。

 當我半夜在走廊上看見房內的他,他那下垂的眼尾、法令紋與嘴角,常讓我覺得他似乎非常疲憊悲傷,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呼吸緩慢低沈,貼著夜的沈與靜,隨著滿室的黑滋長,越夜便越濃稠越厚實,一層層將他包裹起來,只剩下一張臉被無聲的政論節目打亮。

 第一次與最後一次的接通

 夏天過後,白天逐漸縮短,傍晚的日光透著一抹橙色,夏日的浮躁漸漸散去,但他的失眠沒有改善,有時在傍晚溫和的陽光下,他會暫時睡去,但一打呼便吵醒自己。當他從打盹中驚醒,微微張開眼睛,咬緊嘴巴伸展脖子,而橙黃色的光線籠罩在他周圍,那姿態總使我想起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風燭殘年還不願承認權力盡失的李爾王,只是他已經放棄與政論節目抗爭好一陣子了。

 直到連秋老虎都要散去前的某一夜,他突然又開始打電話,且激動到來不及喚我來幫忙,他沒有撕日曆,也沒有謄草稿,只是咬著下嘴唇直盯著電視看。

 那是電話第一次接通,我聽見他大聲對著話筒,完全豁出去地說:「張先生,台中的張先生。」

 接下來,便只是沈默的等候,最終到節目結束那一刻,他的電話仍然被排在等候中,我猜他的電話已經被工作人員掛上,但他脹紅的臉卻沒有一絲消退。

 他在那一年冬天過世。

 我問母親要不要燒台電視機給他,畢竟他那麼愛看政論節目。

 「陰間有政論節目嗎?」她說。

 出殯後,每當我在家裡看見父親房裡的電話,常動念應該多燒幾支電話給他,至少這樣他會比較容易打電話進去,但我又感到疑惑,都已經進入陰間了,還會在乎陽間的政治嗎?

 似乎是為了回答我這個問題,在隔年夏天颱風來臨前異常悶熱的午夜,剛回到家正站在走廊上的我看見父親房裡的電視「啪!啪!」兩聲後亮起,頻道依舊是那個無聲的政論節目,七彩光線打在躺椅上掛著的白色毛巾上,毛巾夠白,隱約映出主持人與來賓的臉型與身體,我走近一看,毛巾上一勾一勾的絨毛與反映其上的人物貼在一起,彷彿每個人臉上都插滿千百隻白色迴紋針。

 一副地獄的倒影,在低氣壓籠罩而大風大雨將來的沈悶夏夜裡。

[專欄] 夏天的故事:夜晚,尖叫 - 郝譽翔

■三少四壯集 (20080809)

 當K教授確定找不到那一間躲在深山裡的大學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早就超過預定的演講時間,但主辦單位卻遲遲沒有打電話給他。「原來他們一點都不在乎!」K教授覺得自己被耍了,白白走這一趟,還在大熱天的下午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幾乎要把老舊的引擎燒掉。

 他把車停在山路旁,悶悶地想,如果馬上調頭回台北,又是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怎麼吃得消?正在煩惱時,他看到前方的龍眼樹上掛著一個小木牌,用紅筆寫著:「山林民宿,前方600公尺」。啊,為什麼不乾脆把這次的南下,當成是一趟期末的旅行呢?他也該好好犒賞自己了,已經為那些根本就缺乏天資而注定會被淘汰的學生,辛苦了一整學期,此刻為何不把他們全都拋在一旁,盡情放鬆一下呢?這麼一想,K不禁興奮起來,好像重溫大學時代才會有的冒險心情。

 他決定繼續前行,路旁果然出現一間不起眼的民宿,門口種著幾顆瘦小的木瓜樹。K走下車,有些猶豫,然而剛才的興奮還在,讓他決定姑且一試,說不定會出現意外的驚喜。按下門鈴,過了好幾分鐘,才終於有一個女人前來回應,把門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我想要住宿……」K還來不及說完,女人就已經打開門,迅速地把他拉進屋裡,K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門已經砰地一聲關上了。剎那間,K彷彿失足掉落光線昏暗的洞裡,眼睛無法適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清楚,原來那女人有著一副熱帶的臉孔。

 「帶我離開,我丈夫壞人……」女人如鳥爪般的手指,還扣在K的右腕上。她口齒不清地小聲說著。此時一個壯碩的中年男人從屋子的深處浮出來,穿著白色汗衫,渾身酒氣,瞪著K,好像K是一個小偷。但他卻大聲喊著,要K住下來,一個晚上收費五百,還包括晚餐和早餐。男人又喝叱女人快為K倒一杯冰水來,並且打開冷氣,驅除一下午悶在室內的暑氣。就在冷氣轟隆隆的聲音中,女人把水杯塞入K的手心,驚疑不定的眼神卻彷彿還在暗示些什麼。

 「看起來,是走不掉了呀。」K想。



 民宿的前身,似乎是一間山產店,擺在角落的大冰櫃,應該是專門用來冷凍一些山中野獸的屍體,但此時已經塵封了,用巨大的鐵鍊鎖起來。而疊成一堆的鐵凳和拆卸開來的圓桌,全都堆積在牆邊,可以想見過去熱鬧的景象,然而如今卻是這般的冷清。女人拱起肩膀,縮在藤椅中,像一隻受驚的小鳥。男人卻不知何時已經著上圍裙,走進廚房,沒一分鐘便大嚷起來,說炒菜用的米酒沒有了。「你開車載我的女人去買一瓶酒。」男人左手捧著一大塊鮮紅的肉,右手拿著鍋鏟,站在廚房的門口指著K說。

 K於是起身,和女人並肩走出屋子,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整座空蕩無人的山林充滿了震耳欲聾的蟲鳴,一波接著一波。女人垂頭坐在車裡,K發動引擎,但不知為什麼,就在在那一刻,他望向前方,卻莫名有了一種感動,覺得身邊的女人簡直就像是他的妻子,散發出柔和的體溫。而長年以來,K一直是孤獨地生活著,教書,寫論文,待在研究室中敲打電腦,如今回想起來,這種生活簡直還遠遠不如剛才那一個酒醉又粗魯的男人。

 K一邊開車,一邊想著,不小心竟然錯過了躲在電線桿後面的小雜貨店。當女人驚呼起來時,車子已經轉過山彎。「既然錯過了,那就別回去了。」K突然大聲地說。女人先是用同樣驚疑不定的眼神,瞅著K,在座位上不安地蠕動著,然而她卻很快地平靜下來了,彷彿輕易地就跟這條黑夜中的山路取得了一種和諧。女人於是開始用生澀的中文,說起丈夫是一個壞人,很壞的台灣男人。說著說著,她竟嘰嘰咕咕地笑起來。

 K並不能明白,這種來自於熱帶的笑聲,代表的是什麼意義呢?當他在猜測女人內心的同時,卻發覺自己迷失在這座山裡。「我總是太小看台灣的山,以為不管怎麼樣,都一定可以繞得出去。」K懊惱地想。但女人卻毫不在意,她從小就在叢林之中長大,這裡才是她的世界。她的眼睛開始發亮起來,就像是一隻在黑夜中搜尋獵物的豹。一瞬間,恐怖的預感在K的心中成形──他不能夠再繼續往前了,否則,他就會被這個女人所牢牢控制。才幾分鐘之前的溫情,唰地一下子全都冷去了,K感覺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間冰冷的研究室裡,被天花板上強烈的日光燈所籠罩。於是K踩住煞車,聽到車頭陷入草叢堆的聲音,這是一條死路,不可能再前進。

 「我們必須回頭。」K說。

 「不可以。」女人尖叫起來。「丈夫壞人,殺了我們。」她反覆地尖叫,但與其說是恐懼,還不如說是憤怒,相形之下,K的害怕可能比她還要更多。K忽然聽到有機車逐漸逼近的聲音,在山中響起令人不安的回音。必定是男人追過來了。K想起民宿門口停著一輛野狼一二五,最適合爬山路的。



 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逼近。男人的腰間可能掛著一把菜刀。K又想起剛才男人手上捧著一塊鮮紅的肉,血水淋漓的。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死在這個荒郊野外,沒有人會猜到誰是兇手。K轉過頭去,想要在黑暗中辨識女人臉上嬌小的五官,而這時他幾乎可以確定,女人來自越南。沒有錯。他彷彿看見她戴著一頂三角形的草帽,蹲在綠色的稻田裡,而風一吹來,稻穗便會搖擺出光的波浪,矇騙過天空上方駕機來回搜尋的美軍的目光。

 「我就要因為她而死了。」K想。他問女人叫什麼名字?

 「青勤。」女人說,怕他聽不懂,又在手心上比劃著。她學過漢字的。K想,心中充滿了荒謬的英雄感,但他明白,這女人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青勤。K反覆默唸,舌齒之間發出金屬一般的共振。摩托車的聲音已是十分逼近。女人用豹的眼神注視著K,接著把車門打開,迅速地鑽入樹林,在黑夜裡消失無跡。K楞楞地看著窗外,好幾分鐘後才終於確定:他其實從頭到尾什麼都看不見,而女人留下的體溫,或許也只是夜晚中所殘餘的夏日躁熱罷了。

 所以根本沒有越南,沒有女人,沒有男人,沒有民宿,沒有演講,沒有研究室,就連那些刺眼的日光燈都沒有。當意識到一切都沒有時,K終於趴在方向盤上,大聲地哭泣起來。但蟲子的鳴叫卻比他更加猖狂,所以就連K的哭聲也沒有了,只剩下他的肩膀不停地抽動著,讓人不禁聯想到昆蟲臨死之前,那一雙不斷拍打的薄翅。


[專欄] 夏戀 - 王文華

■三少四壯集 (20080808)

 真夏的果實,散發「南方之星」的愛現的調色仲夏的夢境,嘟嚷著轟趴的迷失的囈語高溫溽熱的夜晚,最好拿「鬼話」來沖涼夏天的故事,有啟蒙的青春、愛情的猜想、異界的奇遇、人性的證明……陰曆七月,陽曆八月每逢星期五、六、日刊出──編者

 愛情像感冒

 夏天,總該有一段戀情。就像冬天,總是會感冒一樣。

 夏日戀情,比春夏冬季的戀情都炙熱。它總是突然地發生,像夏日早晨起床後拉開窗簾……哇!豔陽已霸佔整條街。當你熟睡時,陽光和愛,都已經悄悄、但鋪張地,全面攻陷。

 但悄悄來的東西,最後都悄悄走了。令人驚豔的事物,總消失地措手不及。夏日戀情,總是短暫。

 它也遵守著學校的行事曆。開學了,玩心就該收了。戀情像陽光下的水珠,蒸發後不留一點痕跡。

 但夏日戀情的美,就在於它的短暫。

 誓言像鐵軌

 我的夏日之戀,從學生時代開始。

 那時我活在一個壓抑的年代,讀一所男校高中。現在的同學難以想像,在那個環境中,如果不刻意找機會,可能好幾個禮拜都沒有跟女生講過話。偶爾走運講到了,對象是老媽。

 那時同學都喜歡參加「自強活動」──救國團在寒暑假舉辦的跨校活動,踴躍的程度像現在報名電視歌唱比賽。不管在戶外,如橫貫公路健行,或室內,如文藝營。我們真正的目的當然不是那個活動的主題(參加健行的都是平常體育課躲在教室K書的。參加文藝營的,包括我,國文課時大腿上都放著數學參考書),而是在活動中可以認識的異性。

 不知是累積的饑渴,還是天氣太熱,在這種活動很容易愛上別人。也只不過是夜遊時走在後面看了兩小時她的背影,就想叫人家意映卿卿。也只不過是一起熬夜做了隊旗和隊歌,就覺得自己跟人家天造地設。

 短短三、四天的活動結束後,解散前小隊一定要在車站前再聚一次,像報戶口一樣,詳細留下自己的聯絡方式。甚至設計響三聲掛掉,再響一聲的暗號,避免打給她的電話被她老爸接到(那時沒有手機)。

 小隊解散了,只剩我和她走在台北車站。那月台如此短,一下子就走到她的車廂。我看到鐵軌向遠方彎曲,思念提前開始沿軌道綿延出去。我們彼此承諾:一定要保持聯絡,我每天寫封信給你,下禮拜天去屏東看你……,誓言像鐵軌,千錘百鍊,看不到盡頭。

 然後火車動了,我不能免俗地跟著火車跑,但到了月台盡頭仍必須停下來。我熱淚盈眶、用力揮手,完全入戲,直到下班火車進站,幫我喊NG。

 然後開學了、補習了、考試了、校慶了。每天一封的信,變成每周一封。去屏東看她的承諾,像體育課,我知道我應該去,但為了聯考,必須暫時放棄。聯考的鐘聲響起,監考老師的眼神像老鷹。當我拿著2B鉛筆,快速而準確地畫著答案卡時,我像個冷靜的殺手。那冷靜的殺手,和月台上哭泣的男孩,判若兩人。如同南下和北上的列車,快速交叉,但越行越遠。

 而鐵軌已經鏽了,鐵道上散落著破碎的心,沒有人清理。

 為什麼會一見鍾情呢?為什麼當時會如此篤定那一生第一個略有好感的女生,絕對就是我廝守到老的愛人?為什麼會堅信我有資格、或能力,每星期天到屏東看她?

 二十年後的今天,若我在捷運上再遇見她,會不會像當年一樣臨去秋波?還是會說:「這位太太請借過。」

 愛情換季

 人類一見鍾情的能力,隨年齡的增加而減少。學生時代,我們總是愛得義無反顧、永不服輸。管她住屏東還是廣東,管她有沒有男友,我愛她,我就是愛她。她愛不愛我,是她家的事。她愛不愛男人,也沒有關係。那態度就像夏天這樣直接,這樣強勢。

 進社會後,我們的愛也跟著進入秋天。當然還是會碰到驚為天人的對象,只不過會充份發揮腳踏實地的精神。她是美女,這是好事。但等等,讓我冷靜一下。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女,不需要為了一個而昏頭。於是論斤論兩、旁敲側擊。問到MSN,要先假裝沒興趣。第一次約會後,接下來三天都沒消息。這種曖昧的愛就像秋天,循序漸進、優雅溫吞。我們變成變頻冷氣,不多浪費一點寶貴的能源。

 結婚後,愛情換季了。我們進入冬天,不只對老婆,也對其他女人。在冬天,一切講究實用,所有虛無飄渺的東西,通通可免。結婚週年?什麼?是今天?老婆生日?唉呦,我們家不過生日。情人節?別傻了!那些都是行銷騙局。到峇里島渡假?何必?台北市政府旁也有沙灘。半夜我們當然還是會在床上翻滾,但原因不是和老婆親密,而是睡在中間的女兒在踢你。

 對老婆冷淡,對其他女人也不會熱情。辦公室裡當然會有令我們心動的女同事:年輕、沒家累、身材還沒走樣、膽子還沒萎縮。我們也許會發個簡訊讚美她的耳環,中午約她出去吃個午飯,不過也就這樣了。膽子大一點的,會在冗長的會議老闆滔滔不絕時,幻想當這世界只剩下我和她時,我們可以做的所有事情……。

 但幻想是幻想,我們永遠不會行動。不是我們道德高尚,或是辦公桌上那張全家福照得溫馨,而是怕麻煩。為什麼冬天早上出門晨跑的人少?因為離開被窩、起床、穿衣、穿襪、出門、受凍……,是件很麻煩的事。是的,這是冬天,習慣是最佳保暖工具。賀爾蒙實力再怎麼堅強,也打敗不了習慣。

 但誰知道呢?有時也許是為了發洩中年的挫折感,有時純粹是因為尾牙時喝到爛,我們跟同事回家了。過程匆促,因為那床上擠了太多其他人。但就算真有外遇,也會慎選對象。我們會找同樣已婚、最好也有小孩的對象。因為雙方都怕麻煩。若是東窗事發,雙方的損失一樣慘重。

 選擇外遇對象,就像架構投資組合,要股債平橫,要分散風險。老婆是債券、情人是股票,我們搞來搞去,沉醉在「投資」,或所謂「愛情」,的幻想中,但其實也心知肚明,最後什麼錢也賺不到,只是徒然繳了很多手續費。

 多麼寒冷的冬天!愛情的要務變成避險。選擇對象的標準不再是在一起時誰比較愛對方,而是分手後誰的損失比較慘重。

 第二春

 冬天過後,會有春天嗎?我猜某些男人或女人是有的。特別是當養兒育女的責任到一段落。我們都在大街上看過他們:穿著過度年輕的服飾、開著顏色過於鮮明的跑車、旁邊坐著年紀相差過多的伴侶、兩個人總是沒有話說。

 他們開的車好像競選的宣傳車,因為那整個形象好像是在強勢宣傳一個觀念:我是泛藍、我是泛綠、我是泛年輕!這依然是我的春天!

 繞了這一大圈,一見鍾情又有可能了。只不過這種一見鍾情跟高中時的一見鍾情不一樣了。這種一見鍾情,是因為經驗累積而產生的嫻熟的判斷,而不是因為精蟲累積而產生的三分熟的決心。我們選擇對方,是因為我們會「看人」,而未必是因為我們會「愛人」。第二春的愛,大部分是水到渠成,很少要捨身取義。第二春的愛,大多都住在信義計畫區,很少需要台北屏東通勤。第二春的愛,大多都在國父紀念館散步,很少會到台北車站月台狂奔。第二春的愛,很少會像高中那樣寫下誓言,不過倒可能簽個婚前協議書。

 「與妻訣別書」和硫酸

 每個人都愛過,每個人都有舊情人,每個人都偶爾會想起舊情人。當你想起舊情人時,你想起的是你們如何相遇?還是如何分手?

 我總是想起後者。這是不是有點變態?

 因為分手時,總是把我們最好、或最壞的一面,激發出來。相遇時也會這樣,只是不像分手時那麼極端。相遇時大概不會有人寫「與妻訣別書」,或是帶硫酸來報復。

 每個人都有四季,當一年結束,你會想起哪個季節?

 我雖在人生的秋天,卻總是不斷想起,那盛夏的季節。我回到當年開往屏東的月台,看著一個個飄過的火車車窗。我發誓,我真的看到,當年那個跟我互許終身的女孩。而旁邊坐的我,是這麼開心地,跟她往屏東駛去。

[專欄] 現代藝術的生命故事 - 楊照

■三少四壯集 (20080821)

能夠被看到被解讀的藝術品,只是真實生命故事的線索,看到平常我們不會集中、專注看到的真實生命、真實時空、真實故事。

 一九九五年一月,天寒地凍而且早早就黑透了的紐約冬天夜晚,七點鐘左右,兩個女孩在長島哈德遜河邊,聽到橋上有人落水的聲音,再看,一條身影在水中緩緩地朝入海口游去。當時,哈德遜河的水溫只比冰點高一些些。

 第二天早晨,有人發現了河上的浮屍。不同於一般溺斃的人,這具屍體臉朝上仰浮著,而且雙手交叉擺在胸前,狀態極為安祥,讓人難忘。屍體撈上來後,發現死者是雷強生(Ray Johnson),而且他的口袋中放了一千六百美元。

 雷強生是個行事詭異的藝術家,他創作過許多拼貼的小畫,可是他的畫是不賣的,畫完了,他就把畫放在信封裡,裡面附上一張指示,請收到的人再將畫作轉寄出去,然後隨便填寫抄來的地址寄出去。他的藝術品,不是那些畫,而是畫被寄出去,在人間流轉的現象。

 他還曾經寄出幾千封邀請函,請人家到畫廊看畫展,不過上面寫的畫廊並不存在,當然也就不可能有那樣的畫展。那是他藝術的另一種形式,想像人們的生活被這些邀請函改變了,在那段時間中整裝出發,去尋找一個不存在的畫廊,一個不存在的畫展。

 他也玩「瓶中信」的遊戲。常常把裝了紙條的瓶子,投擲進大河裡,還會在搭渡輪時,把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的郵包,順手丟進水中。

 雷強生投河的那天下午,他打電話給一位老朋友,說他正要進行一場「遞送」(delivery)表演。更早之前,他也曾在給另一位朋友的信中,提到自己正在準備一個重要的、最後的藝術品。

 顯然,那藝術品,就是雷強生自己安祥的屍體被海潮和水流「遞送」回來,形成的無可複製影像。那是他生命的終結,卻也是他的終極藝術品。因為雷強生一直都是現代藝術最強烈的信徒,相信,藝術和生命是同一回事,藝術不是生命的代現,生命本身就是藝術,藝術只能從生命中展現。

 以前,藝術剪取、改造生命中的一段故事,用不同的媒材予以翻寫表現。然而,二十世紀大興的現代藝術,拒絕這種生命與藝術分屬不同材質、不同領域的界劃,他們要讓藝術就在生命中、以生命本身來表現,也要讓生命當中,而不是生命之外,擁有藝術意義。杜象把一具平常馬桶放到美術館展覽是這樣的用意,雷強生安排自己特別姿態、特別流向的浮屍,也是這樣的用意。

 對他們而言,藝術品不再抄錄、轉寫生命故事,能夠被看到被解讀的藝術品,只是真實生命故事的線索,不是要看藝術品、欣賞藝術品,而是透過藝術品,看到平常我們不會集中、專注看到的真實生命、真實時空、真實故事。

 只有了解雷強生的生命故事,那具浮在哈德遜河上的屍體才不只是屍體,而是有意義的藝術品。

[文學] 《鸛鳥踟躕》中的一首詩

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ulos) 《鸛鳥踟躕》(Le pas suspendu de la cigogne)中的一首詩

我祝您幸福健康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但我不能完成您的旅程
mais je ne puis accomplir votre voyage
我只是個過客。
je suis un visiteur.
所有我感受到的
Tout ce que je touche
都真實地讓我痛苦
me fait reellement souffrir
而之後卻不屬於我。
et puis ne m’appartient pas.
總是有些人會說:
Toujours il se trouve quelqu’un pour dire :
這是我的。
C’est a moi.
我 沒有什麼是我的,
Moi je n’ai rien a moi,
某天我曾驕傲的說?
Avais-je dit un jour avec orgueil
現今我知道沒有就意味著
A present je sais que rien signifie
沒有。
rien.
同樣我們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Que l’on n’a meme pas un nom.
並且知曉有時候我們必須得去借一個。
Et qu’il fait en emprunter un, parfois.
您可以給我一個眺望的地方。
Vous pouvez me donner un lieu a regarder.
在海的那方遺忘我吧。
Oubliez-moi du cote de la mer.
我祝您幸福與健康。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鐵馬] 我見我思─自行車行動主義

2008-08-24 中國時報 【莊佩璋】

台灣記者到北歐採訪,約了一位部長到咖啡廳;當一位帶著單車頭盔,身著休閒服的人走到面前,自稱是部長時,我們的記者嚇了一大跳。不禁納悶:「堂堂一品官,初次見面穿著如此隨便,豈不是有辱國格,有損官威?」

後來才知道,不只部長,北歐的王室、總理,也都「王不王、臣不臣」,騎著單車趴趴走。

台灣的「國道」禁止單車;丹麥則有「單車國道」,凡汽車能達之處,單車必能到。

單車族在台灣是「弱勢族群」。我到荷蘭旅行,租單車時,以弱勢心態小心翼翼地問:「馬路若沒有單車專用道時,怎麼辦?」老闆笑著說:「那你就把整條路當單車道!」再問:「萬一騎累了,回不來呢?」他說:「就把單車推上火車、地鐵啊!」

在這些國家,單車才是王道。嗯,可能也霸道吧!因為汽車是很弱勢的。交通規則、環境都以單車為主來設計。例如,過港隧道常常只供單車通行,汽車則煩請繞路。

相較之下,台灣的單車族簡直就像小媳婦兒。單車族爭取通勤的友善環境,開黑頭車的官員說:「台灣不適合單車通勤,單車應以休閒運動為主。」然後把單車趕到荒郊野外,搞幾條休閒單車道安撫,一堆單車族已感激涕零。

更好笑的是,這些休閒單車道都是黑頭車裡的蠢頭腦設計的;所以只重美觀,不講實用。明明柏油路便宜又好用,官員們就是愛採用可滑死人的瓷磚舖面,或能震傷人的石塊。

最近,單車通勤之風日盛,逼使黑頭車官員有的創「隱形車道」的阿Q賤招,有的開放人行道給單車族,讓弱勢族群互相殘殺。最近,台北市善心大發,要在敦化南路搞單車專用道;不過,被迫讓出空間的是機車族;無論如何,就是不敢影響汽車族權益。

萬一單車族再吵鬧不休呢?黑頭車官員還有妙招。單車道用做的太麻煩,不如用「畫」的,幾桶油漆就擺平了。至於單車族被「畫」去撞樹、撞變電箱、撞階梯,則是「你家的代誌」。

「自行車行動主義」是使單車成為主流交通工具的遊說活動,在西方國家已慢慢開花結果。台灣的單車族也該團結逼使官員走出黑頭車,從單車本位做決策了!

[資訊] 敦南誠品封館四十天

更新日期:2008/08/23 07:30 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誠品敦南書店要打烊了?被視為台灣文化地標的誠品敦南店,九月一日起封館改裝,改裝工程長達四十天。這次改裝不僅要讓敦南店一新耳目,更是這間亞洲首座二十四小時書店,近十年來首次關燈。誠品敦南店是誠品第一家書店,並在一九九九年三月轉型為二十四小時書店,創造出台北獨有的夜書店。明年誠品邁進第二十年,決定為敦南店「小型整容」,分別由建築師陳瑞憲、姚仁喜操刀。誠品透露,二樓書區變動不大,但包括兒童書區在內的地下樓層將讓人「大吃一驚」。誠品為此舉辦「暫別敦南」活動,即日起到八月底推出攝影徵件、記憶卷軸留言牆、書區內拍立得留影等活動。倒數最後三天,二樓建築書區的一角將化身成攝影棚,提供專業攝影師,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為讀者提供攝影服務。封館前的最後一夜(八月三十一日),誠品將舉辦馬拉松Live band演出,晚上八時到清晨六時以書和音樂陪書迷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