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趙自強:進了染缸,才知道你愛什麼顏色。
‧Cheers 2007/08/01
採訪趙自強是很特別的經驗,尤其跟大多數人一樣,在非常熟悉他喜感逗趣的形象,以及迷糊又親切的「水果奶奶」孩子王之後,怎麼也沒想到,趙自強聊起自己的「黃金10年」時,竟然先從「工業革命」、「剩餘價值」、「馬克斯」這些左派理論的關鍵字開始
採訪/盧智芳;攝影/曾千倚】
誇張搞笑的肢體表情中卻可以交錯著深思又批判的眼神,這是跟螢幕下的趙自強對話時,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感受。
從「熱血青年」到成為演員,到創立「如果兒童劇團」,成為孩子心中最好的朋友,舞台上總是帶給別人快樂的趙自強,如何思考自己的生涯?
大學5年加研究所4年,我一共讀了9年。
我大學考上中國文化大學機械系。有一次搬完家很熱,我拿起地上的舊報紙,看到「文建會委託蘭陵劇坊舉辦舞台表演人員研習,全年免費」,一看到「免費」2個字,我就去參加了。到蘭陵後才發現:哇!原來人可以有這麼多不同的選擇,升學的統一性並不適用於每個人,大二下,我就決定降轉新聞系。
為什麼不轉戲劇系?我覺得戲劇應該是反映人生的,跟文學、社會、心理都有關係,而新聞系更可以接觸到這些。我對新聞的興趣其實對我後來的工作很有幫助,不管做《我們一家都是人》,或是現在做兒童劇,對社會的動態或觀眾口味,我一直都很能掌握。
那時候我到處去聽課,有一次聽到勞工研究所王世榕老師的課,講到公平正義、工作與人的關係,知識份子如何喚起無產階級的意識,我很感動,忍不住當場掉下眼淚,才知道:原來這是讀大學的意義。
推動法國大革命的人裡,很多來自河左岸、做劇場的人。我也才發現,原來做劇場的人,是社會的良心,並不只是小丑。戲劇的力量,可以召喚集體的意識。
所以我準備了半年,以勞研所勞資關係組的第1名考進去。我的研究方向,在進去前就決定了,是馬克思的「異化」(alienation)。
愛它,就把它當職業
畢業、退伍以後,我不想把興趣當吃飯的工具,因為它是我快樂的來源,我不想以它維生,就跟大學的朋友合創了一個公關活動公司。
但財務後來出了大問題,我又是董事長,最後弄出1、2千萬的債務,不但公司結束,每個人還背上100多萬的銀行貸款。
我萬念俱灰,在家裡癱瘓3天,連小便都不想爬起來,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有天下午,我到街上去遊蕩,隨便跳上一輛公車。傍晚時,車子走到新生北路高架橋,我看到夕陽把我的影子照在橋墩上,開始在車上不斷掉眼淚。我忙得跟陀螺一樣,結果最後卻一場空。我竟然還告訴自己:等我賺到錢,等我有穩定的工作再從事喜歡做的事。但如果我從此等不到了呢?
下了車,我就打電話給鄧安寧這些朋友,告訴他們,我不工作了,我要演舞台劇。我不要再「等一下」了。
我演電視的前兩年,都在賠錢還債,但有幸的是一直有機會,很快的我就站起來。
隔了好多年之後,我跟一群朋友,郎祖筠、蕭艾、鄧程惠….很多高手一起演電視,我才突然頓悟:如果真的愛這件事又有才華,應該把它當成職業。像NBA的球星,只在街頭鬥牛,多可惜?要到全世界最精采的擂台上,跟最好的人一起比,才真的是快意人生。
做10件事,要忍耐9件半
我剛做電視時,就很清楚:我做10件事,有9件半是我不喜歡的。我做過靈異節目,明明膽子小,還要去墳場,嚇都嚇死了,可是我的經紀人說,這是藝人必經。我也曾工作到凌晨4點半,回家聽答錄機:「趙哥,我們早上5點10分來接你。」在客廳裡一個人崩潰:「要睡,還是不睡?」
在軋過來軋過去的過程中,總是聽到每個人說:「你休息一下好不好?」然後接著講:「來,我們時間來排一下。」我曾經工作3天3夜,做到全身都在發抖。
可是我知道,我要做完這9件半,才能有半件的機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我必須有這些經驗、別人的肯定,才能有半件的嘗試。水果奶奶、或今天的兒童劇,都是這樣而來。如果不是我有了一點點知名度、一點點影響力,我沒辦法去投這些案子。如果不是我已經很熟悉幕前幕後的配合,也沒辦法演得那麼好。
現在有很多年輕人,在我的劇團裡做了3個月後說:「這不是我要的」。但你來的時候,不也說這是你要的嗎?
我覺得社會是個大染缸,我們必須下去染,染了以後再曝曬、再染,才能搞清楚裡面到底是什麼顏色,而不只是站在旁邊看:「噁…..髒死了。」
後來我決定去做兒童劇,因為幾個訊息讓我覺得必須改變。一是當時整人節目風行,甚至做到比賽主持人的精蟲誰多?我看到後覺得:這是怎樣?
我演舞台劇後,報上有篇小小的劇評:「趙自強很好笑,可是就這樣了嗎?」後來我去嘗試了一、兩個比較嚴肅的戲,觀眾卻說看不懂,好累,不是趙自強的戲路,不好笑,真叫「哭笑不得」對不對?這件事告訴我:「成人不是我對話的對象」,我達不到他們的要求。
所以我開始投企劃書,做兒童節目。我大二就常扮成麥當勞叔叔巡迴表演,所以我知道我喜歡做,我可以做得好。小朋友不需要大牌,只要節奏控制好,很會演,小朋友就會被吸引。小朋友才是真的懂得看戲的人。演戲給小朋友看,我很快樂。
現在我是個園丁
「如果兒童劇團」成立了7年,現在劇團有50多個全職員工,我的心情跟最初也有很大的不同。
剛開始我想要創作,但中間經過SARS,觀眾退票退了23場,那一個多月,我天天洗地、擦窗子,一邊洗一邊想:怎麼辦?如果我想自己導戲,找別人靠行就好了,不需要弄一個劇團;為賺錢,錄影就好了,突然覺得:何必?所以我解散了劇團,只剩下3、4個人。
沒想到他們卻跟我說:繼續做下去吧!我看見他們很有興趣、很有熱情,所以我們一起做下去。但我現在的想法是:我做一個平台,讓有才華的人在上面創造。我呢,是個園丁,好好耕耘,但花已經不需要靠我自己一個人開了!
【2007年8月Cheers雜誌 快樂上萬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