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停筆休耕16年 鍾曉陽回來了
林欣誼/台北報導 (20081014)
去年九月鍾曉陽的名字突然出現在香港《明報》,不定期發表專欄。今年七月,一臉素淨、短髮黑衣的鍾曉陽現身香港書展,以「停車莫再問」為題演講。十月,鍾曉陽終於為宣傳《停車暫借問》廿五周年紀念版來台。距離她上部作品《遺恨傳奇》十六年,讀者總算盼到鍾曉陽「回來了」!
鍾曉陽照樣一身樸素黑衣,剛下飛機的她從機場直達台北紫藤廬茶館。她微微靦腆地
笑著,小口啜著茶。不久,脫口而出:「我好像跟三毛來過這裡!」
早慧少女 《停車暫借問》成名
一九七九年,那時十七歲的少女鍾曉陽勤於寫作投稿,因通信和台灣作家朱天心結緣,還因此第一次單獨離家飛到台灣找她,和朱家及當時三三書坊的文學界朋友南北遊歷了台灣一番。回憶第一次登台之旅,她說:「對孤僻的我來說,那是一次非常的創舉。」
三年後,她就在他們的鼓勵和邀約下,寫下轟動文壇的長篇小說《停車暫借問》。書中以一九四○年代的中國東北為背景,寫下一段纏綿又滄桑,現代人難以比擬的「一生只為一段情」的亂世之戀。
鍾曉陽就這麼細細地說話、慢慢地想事情。多年來她一直過著單純的生活,彷彿與世俗不染,但悠然之中,又有一股動搖不得的篤定。
從一九九二年出版長篇小說《遺恨傳奇》來台,鍾曉陽暌違台灣整整十二年。而在《遺恨傳奇》後,鍾曉陽從此消失文壇,像彗星一般嘎然止住遁進了黑夜。如今她「復出」,讀者對於她為何停筆的疑問,排山倒海而來。
為何停筆 她淡淡說沒有動機
她只是淡淡吟哦:「沒有想寫了。」
「寫作《遺恨傳奇》時,我就感到有點不舒服,不是因為成名的壓力。寫作當然都想超越自己,但後來再也沒有想寫的動機了。」
一代才女就這樣把自己埋進了「工作」當中。近十年來,她一直做的是為電子企業翻譯英文文件,「雖然枯燥,但總得考慮生活。」
「這幾年腦子裡還是有故事,而且常常從夢中來。」禁不住要求,她說了一段:「有天我夢到一個沙漠的場景,一群穿著古裝的人因為任務行走到此,領頭的是一位能力很強的大哥,後頭還有師妹。但大哥一出場就遇到危難死了,夢的畫面便停留在他那張潰爛的臉上……」她說,醒了之後,總是會把故事繼續編下去,但筆卻是都不拿了。
對於寫作,鍾曉陽一直抱著「想寫所以寫、不想寫所以停了」的心情。對於曾得到的讚譽更淡然處之,那平淡之氣,好像她只是走出家門散個步,卻意外被媒體包圍。
直到去年,朋友力邀她在《明報》寫專欄,她才一點一點地寫,並為《停車暫借問》紀念版寫了近兩萬字的後記〈車痕遺事〉。
文中,她細細回顧母系家族的東北淵源,一路從外婆世代的亂世流離、家鄉菜餚,寫到父母輾轉落腳香港,及她在美國冰天雪地的留學生宿舍裡日以繼夜地趕稿。她的文字仍古典絕美,情感卻更內斂深沉。
重新筆耕 謙稱得細步逐字行
她謙虛自述:「荒田十畝無人耕,且以細步逐字行。休耕太久的人重新拿起鋤頭,不但千斤重且實在沒信心這片田地還會再接受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一字一字寫去。」
鍾曉陽在如今四十六歲之際,回顧這部年少之作,承認當年的青春絕對不再了。「外在改變了,但內心裡,我還是那個愛編故事的小女孩。」
最後,一直推說工作太忙、自己太懶的鍾曉陽,終於鬆口承諾:「希望能夠繼續創作,儘快寫出新的小說來。」
連載、出書、文友會… 她許多「第一次」都在台灣發生
林欣誼/台北報導 (20081014)
為什麼生在廣州、長在香港的作家鍾曉陽,對台灣文壇的中生代作家與讀者們來說,是一個如此深刻而親近的記憶,親到彷彿她抵達台灣時,文壇人士與讀者甚至以「回來」稱之?這一切,都要從一九七九年說起。
當年,少女鍾曉陽在香港讀到朱天心《擊壤歌》大為傾慕,「第一次有了給一個作家寫信的衝動」。於是提筆寫了長長幾千字的信寄給朱天心,盼不到回信,又急急催道:「我不敢相信妳不回。」
最後盼來的竟是朱父朱西甯的信,信上解釋天心去了旅行,請再等等。
從此,她與朱家結下不解之緣。她的長信被刊在朱家所創的《三三集刊》上,那年寒假她就一人飛來台灣住在朱家,由天文、天心、天衣三姊妹帶著她從台北遊到台東和屏東。至今她還記得去採了香菇,「我從來沒有跟朋友這樣玩過,太開心了!」
接下來,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鍾曉陽以《停車暫借問》在文壇出道,由台灣與香港出版,早慧的才氣和光芒,炫目兩地文壇,她被譽為「十八歲天才少女」。
之後,鍾曉陽赴美求學,在密西根大學主修電影與電視欣賞。香港回歸前的九○年代,她也曾移民澳洲雪梨,在澳洲藝術局寫作獎金補助下度過四年。不過,台灣一直是她的文學原鄉。
早在中學時,她就無時差地在香港讀著白先勇、於梨華、王禎和、黃春明、王尚義等作家作品。在《停車暫借問》紀念版的序文,她感性寫道,寫作生涯上的許多「第一次」都發生在台灣:「第一次連載,第一次出書,第一次與年齡相當的文友交集,第一次擁有自己的讀者,第一次見證自己的作家身分的誕生……對於一個在香港長大的孩子來說,那種經歷無異於喊一聲『芝麻開門』、而居然就有一道門在面前轟然打開。」
多年來,她也持續閱讀朱天心,觀察她的歷練和改變:「她出手還是總能讓人驚訝,精彩有新意,我尤其喜歡她寫貓的《獵人們》。」其他兩岸三地的華文作品她看得不多,愛看的是西方作家麥克尤恩(Ian McEwan)、狄波頓(Alain de Botton)等等。
擅長以小說形式包裝古典詩詞情思的她說:「中國古典文學對我美學上的影響最大,但西方文學更能落實生活中,如莎士比亞描寫的情感,與現實經歷更接近,我也很喜歡這種表達方式,只是沒機會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