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8日 星期四

[意義] 老外看台灣》老師學長關懷 跟西方很不同

Source:http://0rz.tw/664Kf

2008/08/19【聯合報╱記者李承宇】

卡艾瑋(Herve Capart)

國籍:比利時
年齡:38歲
在台:9年
現職:台大土木系副教授

比利時籍的卡艾瑋跟著在魯汶大學念書的台灣籍女友腳步,來台灣念碩士,女友成了太太,他也在台大教了七年書。

卡艾瑋很喜歡台灣的師生、學長與學弟間「一輩子的情誼」,認為「這是在西方所沒有的人際互動關係」。論文指導老師對他的關懷,以及同學、學長的照顧,都讓卡艾瑋充滿感激。但他也觀察到學生對老師「太過尊敬」,就算老師講錯了也不敢糾正。

友變老婆 老師扮說客

問:你對台灣師生關係的經驗?

答:台灣的研究生跟指導老師有很密切的師生關係,這種關係可以保持一輩子,而且由專業擴及到生活上的關心,這是跟西方國家很不同的。

我的碩士論文指導老師楊德良除在課業幫助我,還說服我女友的父母,請他們把女兒嫁給我。

學長帶學弟 人情味濃厚

台灣學長與學弟的關係也很特別。我剛到台灣,中文不好,學長會帶我吃飯、念書、寫作業。這種人情味是台灣校園特有的,外籍學生如果到歐洲念大學,比較難打入他們的圈子。

但是,台灣學生不太敢糾正老師的錯誤。我剛開始教工程數學的矩陣時,因為中文不好,把「行」跟「列」講反了,但是沒有學生告訴我。我猜學生都知道我錯了,自己就把我說的「正確翻譯」。

太尊敬老師 講錯不糾正

直到兩年之後,有個研究生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我說錯了!

就算上課時看到學生頻頻點頭,但我猜他們不一定都懂,所以我會要他們自己解釋一次,我才放心。大部分學生不會問老師問題,但他們可能會找學長問。

我有兩個念國小的小孩,一個三年級、一個一年級。我告訴他們有些數學題目可以用別的方法來算,但是他們總是說:「老師說一定要這樣做。」我太太也覺得,學校怎麼教、就該怎麼做,「否則考不上中學怎麼辦?」

教育重分數 答案很單一

台灣教育是「分數高,選擇就多」,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問:你覺得台灣人有什麼特色?

答:台灣人工作時充滿彈性、對事情負責任、有效率,讓我現在反而不能適應歐洲人凡事按規矩、硬梆梆的做事方式。

在比利時,學校的實驗室可能早上九點開門,下午五點就關門了;如果要請技工製作新的儀器,他們要看到完整的設計圖才會動工。如果照設計圖做不出來,會認為是你設計的問題,直接退回去讓你自己傷腦筋。

少錢做多事 彈性有效率

但是台灣不一樣,你可以當場把想法畫給技工看,他會根據專業提醒你修改;如果施做有問題,台灣技工會認為解決問題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你想根據最新的研究修改儀器設計,他們也會想辦法。

我覺得,彈性大、速度快是台灣的研究可以「用很少的經費做多事情」的原因。

問:你不習慣台灣什麼地方?

答:我剛來台灣的時候很不習慣台灣人打招呼的方式。歐洲人到別人家裡,主人跟客人會熱情地握手,擁抱、親吻。

但是台灣人很少有肢體接觸,頂多是說:「你來啦!」、「吃飽沒?」我剛開始很不習慣。

用吃搏感情 少聊天交心

台灣人用「請客」、「吃」來聯絡感情,比利時人用「喝」來拉近關係。我們通常約喝啤酒、喝咖啡,因為喝飲料的時候,大家可以聊聊天。「聊天」是西方人情感交流的重點,所以到別人家作客的時候,主人都會把電視、收音機等「干擾」關掉。吃飯時嘴巴很忙,就很難聊天了。

[立報] 從金鼎翻譯人獎談英文閱讀素養提升之道

Source:http://lihpao.shu.edu.tw/news/in_p1.php?art_id=23555

培養中、英(外)文閱讀素養是培育人才、拓展多元知能與提升國際視野的基礎工作。

■李振清

最近10年來的台灣教育,持續地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不可思議的怪現象,接踵而來。日趨惡質化的各級教育,與淪喪中的社會倫理價值觀,好像裡外呼應,不斷地持續擴大。台灣整體的國際競爭力也在全球評比中,日漸衰退;國民對未來的「不確定感」(uncertainty)不斷升高。從近10年來的大學聯考、學測,指考,到2008年的「京奧」(2008 Olympic Games in Beijing),不可思議的指考總成績不到8分竟然可以上大學!加上令人難以置信的奧運表現,在在說明全民素質、教育品質,與閱讀素養亟待提升的重要性。

最近參加了「金鼎獎『最佳翻譯人獎』」評審,閱讀了67本具代表性的譯作及其原文後,更深感推動中、外語文閱讀素養(reading literacy),使其與全民教育工程互補、提升國民基本素養,有其不可延宕的急迫性。

OECD的閱讀素養宏觀與台灣現象

有效地充實中文與英(外)文閱讀素養,是提升多元知識、創新思維與理性批判不可或缺的基本途徑。廣泛閱讀也可積極引發學生的學習動機,進而激發學生的各種學習成效。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負責「學生基礎素養國際研究計畫」(PISA)的AndreasSchleicher,早在1999年的《檢測學生的知識與技能:一項評量的新架構》(MeasuringStudent Knowledge and Skills: A New Framework for Assessment)一書中,特別強調閱讀素養的功能與重要性:

Reading literacy is understanding, using, and reflecting on written texts, in order to achieve one's goals, to develop one's knowledge and potential, and to participate in society.

閱讀素養旨在瞭解、運用以及反應文本的內涵,藉以達成個人目標、開發知識與潛能,並參與社會。

由此可見閱讀素養對知能開發、人才培育與社會發展的重要性。不過,根據2007年公布的「國際閱讀素養調查」(Progress in International Reading Literacy Study,簡稱PIRLS),台灣在45個國家地區中,整體排名第22;台灣學生每天課外閱讀的比率甚至排名極為落後,遠低於國際平均值。中文閱讀如此,英(外)文更不用說了。正因如此,高中生的大學指考與學測英文考科表現,長期形成「低分單(偏)峰」之反常現象。惡性循環的結果,今(2008)年大學指考總成績7.69分竟然可以上大學!在這種現況下,整個國家的高等教育品質,以及國際競爭力,極可能因此將面臨逐漸衰退的厄運與挑戰。

為了落實整體與全人教育(holistic education)的多元功能,培養並提升中文與英(外)文閱讀素養的希望工程,筆者認為政府當局與廣大的社會大眾,均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考試領導教學,與推廣英(外)文教育的21世紀新潮流中,中文與英(外)文的閱讀素養,確應積極有效地倡導與推廣。

金鼎獎扮演的閱讀素養推手

由行政院新聞局主辦,並實施已經32年的「金鼎獎」(The Golden Tripod Awards forPublications)活動,從民國94年起,另增列了「最佳翻譯人獎」,使得以英文為主的「外文類」中譯作品,能納入競爭獎項內。在國家一直推動國際化與提升外語能力的過程中,增列「最佳翻譯人獎」的舉措,對整體的教育功能與提升國民閱讀素養,意義非凡。

筆者應邀參加今年的翻譯類評審,在一個月內審畢67本精采的譯作,並詳加對照其原文後,深感國內優秀翻譯人才頗多,翻譯品質也極為精緻。67本原作與譯作,從純文學作品、小說、傳記、政治、歷史、文化、科技、財經、管理及人生小品等,一應俱全。筆者在閱讀中譯作品,再對照原文著作時,除了享受並汲取其中思想內涵與知識外,還發現原文作品中的用字遣詞與句法結構(syntactic structures),並非全屬艱深難懂之文類。相對地,仔細分析其內容、結構與英文句法時,更感高中生與大學生應該勤讀此類中、英(外)作品,藉以直接吸收真實作品煥發出的語感與知能,從而有效提升英(外)語文讀、寫、聽、說、譯之能力與境界。

文學作品裡的流暢現代英文

現代的英文文學與應用類作品,大都貼近生活與社會。作品中的文句,其難易度甚至比大學指考的英文考科中之句法結構還要簡潔,同時也提供讀者體會英文句法變換的奧妙與實用性。

例如,在由Cynthia Voigt所創作的《卡蘭德文件》(The Callender Papers)一書中,
有下列這麼一段高中生可以根據句法分析,進而深入瞭解的描述:

It was in the late afternoon when I got back to Mr. Thiel's house. I found myemployer in the kitchen, preparing a dinner. A fowl roasted in the oven,potatoes boiled in a pan on the stove. He was shelling peas. His hands were deft, splitting the pods open and letting the peas fall into the stoneware bowl. (P. 162)

這一段描述性(descriptive)的文字,充分顯示出國中與高中階段的英文文法結構特質。其中的It was in the late afternoon,強調「傍晚」這時間點的加重「語氣」。台灣國三到高一階段的學生,理應能夠依此瞭解下列的相關英文句法與翻譯:

(1) It was Friday when I thought of telling my mother the truth.

(2) It was Aug. 23 when Mr. Obama chose US Senator Joe Biden as his runningm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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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甄選「金鼎獎『最佳翻譯人獎』」作品的《為愛活下去:跨越生命中的安地斯山》(Miracle in the Andes: 72 Days on the Mountain and My Long Trek Home)一書中,也有這麼一句語法結構相似,文字簡潔流暢的段落:

(3) It was Friday, the thirteen of October. We joked about that - flying over the Andes on such an unlucky day, but young men make those kinds of jokes soeasily. (P.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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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這類的現代英文作品,不但可以增廣詞彙、熟悉語法、提升語感、鑑賞不同文類與拓展知能,更可將之轉換為有效的口語表達,與實際寫作的基本語料。

再看看《卡蘭德文件》書中的下列句子:

(4) I found my employer in the kitchen, preparing a dinner.

這個句子是藉由分詞片語的結構,將下列兩個簡單句組合而成的新單句:

(5) I found my employer in the kitchen.

(6) My employer was preparing a dinner.

這類含有「現在與過去分詞片語」的語法結構,在英文中十分普遍,可是台灣學生大都無法有效掌握。其原因是平時缺乏閱讀所致。

類似的分詞片語結構,有時可用於表示時間副詞的觀念,而且是由簡單的單句「轉換」(transform)而成的新句法。例如,在《科技頑童沃茲尼克》(iWoz, Computer Geek to Cult Icon: How I Invented the Personal Computer, Co-found Apple, and Had Fun Doing It)這本知性兼感性的好書中,有這麼一段高二程度的學生,就可以瞭解並深入體會的句子:

(7) Looking back, I figured out that because this was in the 1950s and early1960s at the height of the cold war, when the space program was so hot,probably that's why he couldn't tell me anything more about it.

19501960

句(7)中的Looking back, I figured out that because this was in the 1950s and early 1960s at the height of the cold war,...,只要具有基本文法觀念,且平時經常閱讀文章的高中生,就可以解析出原句的語意為:When I looked back, I could figure out something. It was...

然而,語法觀念的建立,必須從廣泛閱讀著手,才能循序漸進地建構踏實的英文基礎。台灣中學生受到校內外考試與補習的影響,閱讀素養能力建構的機會大都被剝奪了。然而仍有不少學生從不補習;他(她)們循著正常的模式唸書、培養閱讀習慣與能力,結果在大學指考與學測中,果然脫穎而出。可見中、英文素養的多元功能與重要性。

「最佳翻譯人獎」英文作品的範例與啟示

在審查金鼎獎「最佳翻譯人獎」作品的過程中,筆者屢屢放慢腳步,以中學生與大學生的心情,欣賞著原著與翻譯版本的精美用詞與語法轉換。例如,由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創作的《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曾珍珍教授翻譯)一書中,一開始便有這麼一句生動的話,翻成中文時,意境也很巧妙:

(8) "Quiet as it's kept."

噓,毋通講出去。

平時有閱讀習慣的學生,大都知道英文中的Keep your promise、Keep it as a secret、Keep quiet,這種有關「別說出去」的英文「搭配詞」(collocation)。同時,英文語法中時式(tenses)的一致,也會熟能生巧地由被動辨識,到正確地主動寫作。試看T《最藍的眼睛》中這麼一段生動、簡潔、文法實用的國三至高一程度之英文:

(9) "Each night Pecola prayed for blue eyes. In her eleven years, no one had

ever noticed Pecola. But with blue eyes, she thought, everything would bedifferent. She would be so pretty that her parents would stop fighting. Her father would stop drinking. Her brother would stop running away. If only she could be beautiful. If only people would look at her." (Back Cover)

每天夜裡,琵可拉祈求著她有藍色的眼睛。在她11年的歲月裡,從沒有人注意過她。但她想,若有藍眼睛,一切將改觀。她將變得這麼漂亮,以致於雙親將不再吵架。她的父親也會戒酒。她的弟弟不再逃家。要是她變得漂亮,要是人們會注意她,那該多好。

細讀這段簡潔的童妮‧摩里森作品,學生自然會受到語感的影響,從而提升英語文的基本能力。

在《科際頑童沃茲尼克》中,王志仁與齊若蘭譯者兩位,將文字翻譯得很貼切,且接近當生活,極值得英語文學習者的參考:

(10) Our gang. 我們這一掛

(11) The logic games. 愛上邏輯遊戲

(12) Learning by accident. 在意外中學習

(13) Phreaking for real. 客串電話飛客

(14) Escapades with Steve. 與賈伯斯一起冒險

(15) My big idea. 我的偉大創意

(16) The Apple I. 自成一格的蘋果一號

(17) Leaving Apple, moving to Cloud Nine. 離開蘋果,搬到九霄雲外

(18) Rules to live by. 給年輕發明家的幾點忠告

細讀《科際頑童沃茲尼克》,也可同時分享沃茲尼克與蘋果電腦賈伯斯(Steve Jobs)共同奮鬥的寶貴經驗。

讀了上述這些實用的例子,再回想一下歷年的大學指考與學測英文試題,以及高中生的寫作與翻譯能力,就可證明中、英文閱讀素養的歷練之道,以及其必然的功能。

中、英(外)文的閱讀素養,從國中開始,就應該在家長與老師的輔導下,開始奠基。進入高中後,更應進一步加強。等到成為與大學生後,廣泛的閱讀,應列入課程與生活的一部份。這才是現代人應有的基本素養。

在這同時,國內翻譯人才的培育,刻不容緩。國際翻譯市場極為寬廣。各大學對培養翻譯及口譯人才的培育,需從閱讀素養著手。政府教育當局的語文與外語政策,恐需配合整體教育前瞻與國際發展趨勢,及時加以改革,方為國家之幸。

(世新大學英語系教授)

2008年8月27日 星期三

[Indie-pop] 9/21 Mondialito Concert @ the wall

詳細的購票訊息&試聽: http://www.ag.com.tw/mon

相信大家都知道麥斯米蘭是前衛花園最受歡迎的男聲,而前衛花園最受歡迎的女聲非當「夢的雅朵Mondialito」莫屬,她們是前衛花園旗下首位銷售突破一萬張以上的藝人,是獨立發行的音樂奇蹟。

在2006年時他們曾經兩度來台演出,團長Toshiya 更因卓越的歌曲製作能力,擔任了魏如萱在華語歌壇大放異彩的「甜蜜生活」專輯製作人。近兩年間前衛花園接到無數樂迷的詢問他們何時才會再來台灣表演,因此我們特別在9月21日邀請了夢的雅朵在The Wall舉辦他們的第三次來台演唱會。

時間:2008年9月21日 (週日) 
地點:The Wall Live House 這牆音樂藝文展演空間(羅斯福路4段200 號)
進場:18:30 表演:19:00~21:00 
票價:750(預售) 900(現場)
贈品:預購門票可獲贈夢的雅朵 / 愛像天空海洋一樣遼闊 精選CD

暖場樂團:棉花糖katncandix2
網路售票:博客來音樂館 
實體售票:8/30後洽誠品音樂(敦南/信義店) 小白兔、佳佳、5Music、玫瑰大眾(北區)

《法式感性‧左岸呢喃系列》Mondialito/ le ciel, le vent,la mer ,l'amour夢的雅朵 / 愛像天空海洋一樣遼闊

來自音樂底層的孤寂,Mondialito以法語呢喃與悠揚弦樂交融出永恆的夢幻憂傷。夢的雅朵音樂中豐美的影像,搭配上Junko 的美麗嗓音展現出繽紛層疊的色彩,彷如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饗宴。

Mondialito夢的雅朵由女生Junko 填詞演唱,男生笛岡俊哉Toshiya 作曲並彈奏所有樂器,不僅在日本有多場巡迴,更是受到中、港、台、韓國地區歌迷的強烈喜愛,頻頻受邀巡迴演唱;同時也受到各國專業樂評與音樂雜誌的大力推薦。團長Toshiya 因卓越的歌曲製作能力,擔任了魏如萱在華語歌壇大放異彩的「甜蜜生活」專輯製作人。Mondialito以日系呼氣式女聲營造出略帶憂傷的甜蜜夢幻;以法語演唱的她們,有著類似陳綺貞的溫暖歌聲與呢喃細語,伴隨吉他與淡淡的電子音效呈現出迷濛清幽的感受。

這張精選輯收錄了來自歷年四張專輯中最精華的歌曲;音樂中豐美的影像,搭配上Junko 的美麗嗓音展現出繽紛層疊的色彩,彷如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饗宴。Mondialito藉由音樂傳達著欲言又止的心思與意念,我們一邊聽著她們的音樂,一邊讀著吉本芭娜娜的小說,「閉上雙眼,側耳傾聽,有如置身在綠色的海底,看見世界在亮晃晃的綠色中發光,水流舒緩而透明,再痛苦的事情,也都像魚群輕掠過肌膚...」,你我聽見了一種細緻而淡雅,哀愁的預感。

[專欄] 夏天的故事:暑夜的政論節目 - 張耀升

■三少四壯集 (20080810)

 那一年夏天,父親說他沒有一天能睡著。太熱了嗎?不是,只是莫名的煩躁,他這樣說。長期洗腎的他行動不便,沒辦法外出解悶,於是,從某一個午夜開始,他將躺椅移到電視機前,日以繼夜看起政論節目。

 他的房間正好在走廊盡頭,電視機就放在門後的牆角,在家人入睡後,他將電視轉為靜音,每當我半夜起床上廁所,便看見在他側身向著走廊,而在他陰暗房間內,電視機的五光十色漫怖在他身上臉上,像一陣色彩斑斕的極光。

 我曾懷疑他怎麼能看懂靜音且沒有字幕的政論節目,但是偶爾幾次路過他房間,看見他隨手拿起掛在躺椅上的白色毛巾抹去額頭上的汗,聽見他低聲咒罵:「去你的、胡說八道、你懂個屁。」才發現他似乎在現場直播時就已經記下主持人、觀眾、來賓的對白,到了半夜重播,他光憑電視中人物的表情、手勢、動作,便能回憶起直播時的內容。

 沒有電視看的夜晚

 他確實是徹底的失眠,不只是晚上睡不好,而是白天夜裡都無法入睡。一開始,失眠令他脾氣整個大起來,動不動就到處挑毛病,手抬得高高地對著政論節目咒罵,聲音常常蓋過電視音量,但失眠的日子一久,他的精神逐漸萎糜,眼尾下垂,眼神渙散,似乎他在與政論節目爭鬥幾回後敗下陣來了,他張口但無言,整個人軟攤在躺椅上,一臉呆滯。

 仲夏過後接連來了幾個颱風,帶走一些暑氣,也停了幾次電,暫時失去政論節目的他在電視機前點起蠟燭,彷彿電視機是個香案,而他是個乩童,守候在前,深怕錯過裡頭偶然閃現的天啟。

 停電暫時治好他的失眠,他在漆黑如古井的電視機前睡著了,口水順著他嘴角流下來,一路滑向胸前,在臉上留下猶如蝸牛爬行的痕跡,下巴到胸前則像是懸垂的蜘蛛絲,燭光由下往上照著他的臉,在他的上唇、鼻頭、眼皮後方打出一塊塊黑影,每當強風灌進窗戶細縫,捻得燭火搖曳,他臉上的黑影便搖動不歇,彷彿他在沈睡的夢中隨著強風甩起頭來。

 窗外幾次閃電與爆雷沒有驚醒他,反倒是颱風過後,電力恢復正常,電視機又傳來政論節目的嘶吼,他才睜大眼睛突然驚醒。

 與電視不斷戰鬥

 也許是吃飽也睡足了,他又恢復旺盛的精力,不只對著電視咒罵,還準備打電話進去,一隻電話打不通,還把手機丟給我叫我幫他打。

 電話接通前,我問他:「是跟接線生說『台中的張先生』打來的嗎?」

 他被我這麼一問,突然愣住了,遲疑了幾秒,說:「台北,說台北打來的,誰知道政府會不會追蹤他們的電話,然後調查或是算帳。」

 在我打不進去而不停重播時,他又接了一句:「說林先生,台北的林先生,小心一點。」

 他整個人往前傾盯著電視,一股狠勁凝在他蓄勢待發的態勢中,然而隨著節目接近尾聲,他的臉越是脹紅,當工作人員名單一長串列出來,才突然洩氣縮回躺椅上。

 接下來每一天,到了晚上,他便找我來幫他打電話,往往都是佔線一整晚也打不進去,慢慢地,他不等有興趣的議題出現才開始打,而是節目一開始便拿出三四隻電話與手機交給我不停重播。

 在我打電話的同時,他撕下牆上當天的日曆,在背面謄起草稿,幾次我趁他上廁所時拿起撕下的日曆看他寫些什麼,他那龍飛鳳舞半文言半白話的草書劃在薄薄且遮不住光的日曆背面,「官商勾結」的反面是「宜安葬、動土」,攪和在一起變成「宜官商安葬、勾結動土」。

 只是,他又開始失眠了。

 老是得不到回應的電話與日復一日的失眠再次奪走他的生氣,他又逐漸死氣沈沈地定在躺椅上,漸漸地,電話不打了,草稿不謄了,連日曆也不撕了,他縮著下巴,低垂著一雙眼,監視電視中的人物漫天口沫橫飛,好似沈默抗議。

 當我半夜在走廊上看見房內的他,他那下垂的眼尾、法令紋與嘴角,常讓我覺得他似乎非常疲憊悲傷,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呼吸緩慢低沈,貼著夜的沈與靜,隨著滿室的黑滋長,越夜便越濃稠越厚實,一層層將他包裹起來,只剩下一張臉被無聲的政論節目打亮。

 第一次與最後一次的接通

 夏天過後,白天逐漸縮短,傍晚的日光透著一抹橙色,夏日的浮躁漸漸散去,但他的失眠沒有改善,有時在傍晚溫和的陽光下,他會暫時睡去,但一打呼便吵醒自己。當他從打盹中驚醒,微微張開眼睛,咬緊嘴巴伸展脖子,而橙黃色的光線籠罩在他周圍,那姿態總使我想起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風燭殘年還不願承認權力盡失的李爾王,只是他已經放棄與政論節目抗爭好一陣子了。

 直到連秋老虎都要散去前的某一夜,他突然又開始打電話,且激動到來不及喚我來幫忙,他沒有撕日曆,也沒有謄草稿,只是咬著下嘴唇直盯著電視看。

 那是電話第一次接通,我聽見他大聲對著話筒,完全豁出去地說:「張先生,台中的張先生。」

 接下來,便只是沈默的等候,最終到節目結束那一刻,他的電話仍然被排在等候中,我猜他的電話已經被工作人員掛上,但他脹紅的臉卻沒有一絲消退。

 他在那一年冬天過世。

 我問母親要不要燒台電視機給他,畢竟他那麼愛看政論節目。

 「陰間有政論節目嗎?」她說。

 出殯後,每當我在家裡看見父親房裡的電話,常動念應該多燒幾支電話給他,至少這樣他會比較容易打電話進去,但我又感到疑惑,都已經進入陰間了,還會在乎陽間的政治嗎?

 似乎是為了回答我這個問題,在隔年夏天颱風來臨前異常悶熱的午夜,剛回到家正站在走廊上的我看見父親房裡的電視「啪!啪!」兩聲後亮起,頻道依舊是那個無聲的政論節目,七彩光線打在躺椅上掛著的白色毛巾上,毛巾夠白,隱約映出主持人與來賓的臉型與身體,我走近一看,毛巾上一勾一勾的絨毛與反映其上的人物貼在一起,彷彿每個人臉上都插滿千百隻白色迴紋針。

 一副地獄的倒影,在低氣壓籠罩而大風大雨將來的沈悶夏夜裡。

[專欄] 夏天的故事:夜晚,尖叫 - 郝譽翔

■三少四壯集 (20080809)

 當K教授確定找不到那一間躲在深山裡的大學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早就超過預定的演講時間,但主辦單位卻遲遲沒有打電話給他。「原來他們一點都不在乎!」K教授覺得自己被耍了,白白走這一趟,還在大熱天的下午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幾乎要把老舊的引擎燒掉。

 他把車停在山路旁,悶悶地想,如果馬上調頭回台北,又是三個多小時的路程,怎麼吃得消?正在煩惱時,他看到前方的龍眼樹上掛著一個小木牌,用紅筆寫著:「山林民宿,前方600公尺」。啊,為什麼不乾脆把這次的南下,當成是一趟期末的旅行呢?他也該好好犒賞自己了,已經為那些根本就缺乏天資而注定會被淘汰的學生,辛苦了一整學期,此刻為何不把他們全都拋在一旁,盡情放鬆一下呢?這麼一想,K不禁興奮起來,好像重溫大學時代才會有的冒險心情。

 他決定繼續前行,路旁果然出現一間不起眼的民宿,門口種著幾顆瘦小的木瓜樹。K走下車,有些猶豫,然而剛才的興奮還在,讓他決定姑且一試,說不定會出現意外的驚喜。按下門鈴,過了好幾分鐘,才終於有一個女人前來回應,把門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我想要住宿……」K還來不及說完,女人就已經打開門,迅速地把他拉進屋裡,K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門已經砰地一聲關上了。剎那間,K彷彿失足掉落光線昏暗的洞裡,眼睛無法適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清楚,原來那女人有著一副熱帶的臉孔。

 「帶我離開,我丈夫壞人……」女人如鳥爪般的手指,還扣在K的右腕上。她口齒不清地小聲說著。此時一個壯碩的中年男人從屋子的深處浮出來,穿著白色汗衫,渾身酒氣,瞪著K,好像K是一個小偷。但他卻大聲喊著,要K住下來,一個晚上收費五百,還包括晚餐和早餐。男人又喝叱女人快為K倒一杯冰水來,並且打開冷氣,驅除一下午悶在室內的暑氣。就在冷氣轟隆隆的聲音中,女人把水杯塞入K的手心,驚疑不定的眼神卻彷彿還在暗示些什麼。

 「看起來,是走不掉了呀。」K想。



 民宿的前身,似乎是一間山產店,擺在角落的大冰櫃,應該是專門用來冷凍一些山中野獸的屍體,但此時已經塵封了,用巨大的鐵鍊鎖起來。而疊成一堆的鐵凳和拆卸開來的圓桌,全都堆積在牆邊,可以想見過去熱鬧的景象,然而如今卻是這般的冷清。女人拱起肩膀,縮在藤椅中,像一隻受驚的小鳥。男人卻不知何時已經著上圍裙,走進廚房,沒一分鐘便大嚷起來,說炒菜用的米酒沒有了。「你開車載我的女人去買一瓶酒。」男人左手捧著一大塊鮮紅的肉,右手拿著鍋鏟,站在廚房的門口指著K說。

 K於是起身,和女人並肩走出屋子,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整座空蕩無人的山林充滿了震耳欲聾的蟲鳴,一波接著一波。女人垂頭坐在車裡,K發動引擎,但不知為什麼,就在在那一刻,他望向前方,卻莫名有了一種感動,覺得身邊的女人簡直就像是他的妻子,散發出柔和的體溫。而長年以來,K一直是孤獨地生活著,教書,寫論文,待在研究室中敲打電腦,如今回想起來,這種生活簡直還遠遠不如剛才那一個酒醉又粗魯的男人。

 K一邊開車,一邊想著,不小心竟然錯過了躲在電線桿後面的小雜貨店。當女人驚呼起來時,車子已經轉過山彎。「既然錯過了,那就別回去了。」K突然大聲地說。女人先是用同樣驚疑不定的眼神,瞅著K,在座位上不安地蠕動著,然而她卻很快地平靜下來了,彷彿輕易地就跟這條黑夜中的山路取得了一種和諧。女人於是開始用生澀的中文,說起丈夫是一個壞人,很壞的台灣男人。說著說著,她竟嘰嘰咕咕地笑起來。

 K並不能明白,這種來自於熱帶的笑聲,代表的是什麼意義呢?當他在猜測女人內心的同時,卻發覺自己迷失在這座山裡。「我總是太小看台灣的山,以為不管怎麼樣,都一定可以繞得出去。」K懊惱地想。但女人卻毫不在意,她從小就在叢林之中長大,這裡才是她的世界。她的眼睛開始發亮起來,就像是一隻在黑夜中搜尋獵物的豹。一瞬間,恐怖的預感在K的心中成形──他不能夠再繼續往前了,否則,他就會被這個女人所牢牢控制。才幾分鐘之前的溫情,唰地一下子全都冷去了,K感覺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間冰冷的研究室裡,被天花板上強烈的日光燈所籠罩。於是K踩住煞車,聽到車頭陷入草叢堆的聲音,這是一條死路,不可能再前進。

 「我們必須回頭。」K說。

 「不可以。」女人尖叫起來。「丈夫壞人,殺了我們。」她反覆地尖叫,但與其說是恐懼,還不如說是憤怒,相形之下,K的害怕可能比她還要更多。K忽然聽到有機車逐漸逼近的聲音,在山中響起令人不安的回音。必定是男人追過來了。K想起民宿門口停著一輛野狼一二五,最適合爬山路的。



 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逼近。男人的腰間可能掛著一把菜刀。K又想起剛才男人手上捧著一塊鮮紅的肉,血水淋漓的。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死在這個荒郊野外,沒有人會猜到誰是兇手。K轉過頭去,想要在黑暗中辨識女人臉上嬌小的五官,而這時他幾乎可以確定,女人來自越南。沒有錯。他彷彿看見她戴著一頂三角形的草帽,蹲在綠色的稻田裡,而風一吹來,稻穗便會搖擺出光的波浪,矇騙過天空上方駕機來回搜尋的美軍的目光。

 「我就要因為她而死了。」K想。他問女人叫什麼名字?

 「青勤。」女人說,怕他聽不懂,又在手心上比劃著。她學過漢字的。K想,心中充滿了荒謬的英雄感,但他明白,這女人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青勤。K反覆默唸,舌齒之間發出金屬一般的共振。摩托車的聲音已是十分逼近。女人用豹的眼神注視著K,接著把車門打開,迅速地鑽入樹林,在黑夜裡消失無跡。K楞楞地看著窗外,好幾分鐘後才終於確定:他其實從頭到尾什麼都看不見,而女人留下的體溫,或許也只是夜晚中所殘餘的夏日躁熱罷了。

 所以根本沒有越南,沒有女人,沒有男人,沒有民宿,沒有演講,沒有研究室,就連那些刺眼的日光燈都沒有。當意識到一切都沒有時,K終於趴在方向盤上,大聲地哭泣起來。但蟲子的鳴叫卻比他更加猖狂,所以就連K的哭聲也沒有了,只剩下他的肩膀不停地抽動著,讓人不禁聯想到昆蟲臨死之前,那一雙不斷拍打的薄翅。


[專欄] 夏戀 - 王文華

■三少四壯集 (20080808)

 真夏的果實,散發「南方之星」的愛現的調色仲夏的夢境,嘟嚷著轟趴的迷失的囈語高溫溽熱的夜晚,最好拿「鬼話」來沖涼夏天的故事,有啟蒙的青春、愛情的猜想、異界的奇遇、人性的證明……陰曆七月,陽曆八月每逢星期五、六、日刊出──編者

 愛情像感冒

 夏天,總該有一段戀情。就像冬天,總是會感冒一樣。

 夏日戀情,比春夏冬季的戀情都炙熱。它總是突然地發生,像夏日早晨起床後拉開窗簾……哇!豔陽已霸佔整條街。當你熟睡時,陽光和愛,都已經悄悄、但鋪張地,全面攻陷。

 但悄悄來的東西,最後都悄悄走了。令人驚豔的事物,總消失地措手不及。夏日戀情,總是短暫。

 它也遵守著學校的行事曆。開學了,玩心就該收了。戀情像陽光下的水珠,蒸發後不留一點痕跡。

 但夏日戀情的美,就在於它的短暫。

 誓言像鐵軌

 我的夏日之戀,從學生時代開始。

 那時我活在一個壓抑的年代,讀一所男校高中。現在的同學難以想像,在那個環境中,如果不刻意找機會,可能好幾個禮拜都沒有跟女生講過話。偶爾走運講到了,對象是老媽。

 那時同學都喜歡參加「自強活動」──救國團在寒暑假舉辦的跨校活動,踴躍的程度像現在報名電視歌唱比賽。不管在戶外,如橫貫公路健行,或室內,如文藝營。我們真正的目的當然不是那個活動的主題(參加健行的都是平常體育課躲在教室K書的。參加文藝營的,包括我,國文課時大腿上都放著數學參考書),而是在活動中可以認識的異性。

 不知是累積的饑渴,還是天氣太熱,在這種活動很容易愛上別人。也只不過是夜遊時走在後面看了兩小時她的背影,就想叫人家意映卿卿。也只不過是一起熬夜做了隊旗和隊歌,就覺得自己跟人家天造地設。

 短短三、四天的活動結束後,解散前小隊一定要在車站前再聚一次,像報戶口一樣,詳細留下自己的聯絡方式。甚至設計響三聲掛掉,再響一聲的暗號,避免打給她的電話被她老爸接到(那時沒有手機)。

 小隊解散了,只剩我和她走在台北車站。那月台如此短,一下子就走到她的車廂。我看到鐵軌向遠方彎曲,思念提前開始沿軌道綿延出去。我們彼此承諾:一定要保持聯絡,我每天寫封信給你,下禮拜天去屏東看你……,誓言像鐵軌,千錘百鍊,看不到盡頭。

 然後火車動了,我不能免俗地跟著火車跑,但到了月台盡頭仍必須停下來。我熱淚盈眶、用力揮手,完全入戲,直到下班火車進站,幫我喊NG。

 然後開學了、補習了、考試了、校慶了。每天一封的信,變成每周一封。去屏東看她的承諾,像體育課,我知道我應該去,但為了聯考,必須暫時放棄。聯考的鐘聲響起,監考老師的眼神像老鷹。當我拿著2B鉛筆,快速而準確地畫著答案卡時,我像個冷靜的殺手。那冷靜的殺手,和月台上哭泣的男孩,判若兩人。如同南下和北上的列車,快速交叉,但越行越遠。

 而鐵軌已經鏽了,鐵道上散落著破碎的心,沒有人清理。

 為什麼會一見鍾情呢?為什麼當時會如此篤定那一生第一個略有好感的女生,絕對就是我廝守到老的愛人?為什麼會堅信我有資格、或能力,每星期天到屏東看她?

 二十年後的今天,若我在捷運上再遇見她,會不會像當年一樣臨去秋波?還是會說:「這位太太請借過。」

 愛情換季

 人類一見鍾情的能力,隨年齡的增加而減少。學生時代,我們總是愛得義無反顧、永不服輸。管她住屏東還是廣東,管她有沒有男友,我愛她,我就是愛她。她愛不愛我,是她家的事。她愛不愛男人,也沒有關係。那態度就像夏天這樣直接,這樣強勢。

 進社會後,我們的愛也跟著進入秋天。當然還是會碰到驚為天人的對象,只不過會充份發揮腳踏實地的精神。她是美女,這是好事。但等等,讓我冷靜一下。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女,不需要為了一個而昏頭。於是論斤論兩、旁敲側擊。問到MSN,要先假裝沒興趣。第一次約會後,接下來三天都沒消息。這種曖昧的愛就像秋天,循序漸進、優雅溫吞。我們變成變頻冷氣,不多浪費一點寶貴的能源。

 結婚後,愛情換季了。我們進入冬天,不只對老婆,也對其他女人。在冬天,一切講究實用,所有虛無飄渺的東西,通通可免。結婚週年?什麼?是今天?老婆生日?唉呦,我們家不過生日。情人節?別傻了!那些都是行銷騙局。到峇里島渡假?何必?台北市政府旁也有沙灘。半夜我們當然還是會在床上翻滾,但原因不是和老婆親密,而是睡在中間的女兒在踢你。

 對老婆冷淡,對其他女人也不會熱情。辦公室裡當然會有令我們心動的女同事:年輕、沒家累、身材還沒走樣、膽子還沒萎縮。我們也許會發個簡訊讚美她的耳環,中午約她出去吃個午飯,不過也就這樣了。膽子大一點的,會在冗長的會議老闆滔滔不絕時,幻想當這世界只剩下我和她時,我們可以做的所有事情……。

 但幻想是幻想,我們永遠不會行動。不是我們道德高尚,或是辦公桌上那張全家福照得溫馨,而是怕麻煩。為什麼冬天早上出門晨跑的人少?因為離開被窩、起床、穿衣、穿襪、出門、受凍……,是件很麻煩的事。是的,這是冬天,習慣是最佳保暖工具。賀爾蒙實力再怎麼堅強,也打敗不了習慣。

 但誰知道呢?有時也許是為了發洩中年的挫折感,有時純粹是因為尾牙時喝到爛,我們跟同事回家了。過程匆促,因為那床上擠了太多其他人。但就算真有外遇,也會慎選對象。我們會找同樣已婚、最好也有小孩的對象。因為雙方都怕麻煩。若是東窗事發,雙方的損失一樣慘重。

 選擇外遇對象,就像架構投資組合,要股債平橫,要分散風險。老婆是債券、情人是股票,我們搞來搞去,沉醉在「投資」,或所謂「愛情」,的幻想中,但其實也心知肚明,最後什麼錢也賺不到,只是徒然繳了很多手續費。

 多麼寒冷的冬天!愛情的要務變成避險。選擇對象的標準不再是在一起時誰比較愛對方,而是分手後誰的損失比較慘重。

 第二春

 冬天過後,會有春天嗎?我猜某些男人或女人是有的。特別是當養兒育女的責任到一段落。我們都在大街上看過他們:穿著過度年輕的服飾、開著顏色過於鮮明的跑車、旁邊坐著年紀相差過多的伴侶、兩個人總是沒有話說。

 他們開的車好像競選的宣傳車,因為那整個形象好像是在強勢宣傳一個觀念:我是泛藍、我是泛綠、我是泛年輕!這依然是我的春天!

 繞了這一大圈,一見鍾情又有可能了。只不過這種一見鍾情跟高中時的一見鍾情不一樣了。這種一見鍾情,是因為經驗累積而產生的嫻熟的判斷,而不是因為精蟲累積而產生的三分熟的決心。我們選擇對方,是因為我們會「看人」,而未必是因為我們會「愛人」。第二春的愛,大部分是水到渠成,很少要捨身取義。第二春的愛,大多都住在信義計畫區,很少需要台北屏東通勤。第二春的愛,大多都在國父紀念館散步,很少會到台北車站月台狂奔。第二春的愛,很少會像高中那樣寫下誓言,不過倒可能簽個婚前協議書。

 「與妻訣別書」和硫酸

 每個人都愛過,每個人都有舊情人,每個人都偶爾會想起舊情人。當你想起舊情人時,你想起的是你們如何相遇?還是如何分手?

 我總是想起後者。這是不是有點變態?

 因為分手時,總是把我們最好、或最壞的一面,激發出來。相遇時也會這樣,只是不像分手時那麼極端。相遇時大概不會有人寫「與妻訣別書」,或是帶硫酸來報復。

 每個人都有四季,當一年結束,你會想起哪個季節?

 我雖在人生的秋天,卻總是不斷想起,那盛夏的季節。我回到當年開往屏東的月台,看著一個個飄過的火車車窗。我發誓,我真的看到,當年那個跟我互許終身的女孩。而旁邊坐的我,是這麼開心地,跟她往屏東駛去。

[專欄] 現代藝術的生命故事 - 楊照

■三少四壯集 (20080821)

能夠被看到被解讀的藝術品,只是真實生命故事的線索,看到平常我們不會集中、專注看到的真實生命、真實時空、真實故事。

 一九九五年一月,天寒地凍而且早早就黑透了的紐約冬天夜晚,七點鐘左右,兩個女孩在長島哈德遜河邊,聽到橋上有人落水的聲音,再看,一條身影在水中緩緩地朝入海口游去。當時,哈德遜河的水溫只比冰點高一些些。

 第二天早晨,有人發現了河上的浮屍。不同於一般溺斃的人,這具屍體臉朝上仰浮著,而且雙手交叉擺在胸前,狀態極為安祥,讓人難忘。屍體撈上來後,發現死者是雷強生(Ray Johnson),而且他的口袋中放了一千六百美元。

 雷強生是個行事詭異的藝術家,他創作過許多拼貼的小畫,可是他的畫是不賣的,畫完了,他就把畫放在信封裡,裡面附上一張指示,請收到的人再將畫作轉寄出去,然後隨便填寫抄來的地址寄出去。他的藝術品,不是那些畫,而是畫被寄出去,在人間流轉的現象。

 他還曾經寄出幾千封邀請函,請人家到畫廊看畫展,不過上面寫的畫廊並不存在,當然也就不可能有那樣的畫展。那是他藝術的另一種形式,想像人們的生活被這些邀請函改變了,在那段時間中整裝出發,去尋找一個不存在的畫廊,一個不存在的畫展。

 他也玩「瓶中信」的遊戲。常常把裝了紙條的瓶子,投擲進大河裡,還會在搭渡輪時,把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的郵包,順手丟進水中。

 雷強生投河的那天下午,他打電話給一位老朋友,說他正要進行一場「遞送」(delivery)表演。更早之前,他也曾在給另一位朋友的信中,提到自己正在準備一個重要的、最後的藝術品。

 顯然,那藝術品,就是雷強生自己安祥的屍體被海潮和水流「遞送」回來,形成的無可複製影像。那是他生命的終結,卻也是他的終極藝術品。因為雷強生一直都是現代藝術最強烈的信徒,相信,藝術和生命是同一回事,藝術不是生命的代現,生命本身就是藝術,藝術只能從生命中展現。

 以前,藝術剪取、改造生命中的一段故事,用不同的媒材予以翻寫表現。然而,二十世紀大興的現代藝術,拒絕這種生命與藝術分屬不同材質、不同領域的界劃,他們要讓藝術就在生命中、以生命本身來表現,也要讓生命當中,而不是生命之外,擁有藝術意義。杜象把一具平常馬桶放到美術館展覽是這樣的用意,雷強生安排自己特別姿態、特別流向的浮屍,也是這樣的用意。

 對他們而言,藝術品不再抄錄、轉寫生命故事,能夠被看到被解讀的藝術品,只是真實生命故事的線索,不是要看藝術品、欣賞藝術品,而是透過藝術品,看到平常我們不會集中、專注看到的真實生命、真實時空、真實故事。

 只有了解雷強生的生命故事,那具浮在哈德遜河上的屍體才不只是屍體,而是有意義的藝術品。

[文學] 《鸛鳥踟躕》中的一首詩

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ulos) 《鸛鳥踟躕》(Le pas suspendu de la cigogne)中的一首詩

我祝您幸福健康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但我不能完成您的旅程
mais je ne puis accomplir votre voyage
我只是個過客。
je suis un visiteur.
所有我感受到的
Tout ce que je touche
都真實地讓我痛苦
me fait reellement souffrir
而之後卻不屬於我。
et puis ne m’appartient pas.
總是有些人會說:
Toujours il se trouve quelqu’un pour dire :
這是我的。
C’est a moi.
我 沒有什麼是我的,
Moi je n’ai rien a moi,
某天我曾驕傲的說?
Avais-je dit un jour avec orgueil
現今我知道沒有就意味著
A present je sais que rien signifie
沒有。
rien.
同樣我們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Que l’on n’a meme pas un nom.
並且知曉有時候我們必須得去借一個。
Et qu’il fait en emprunter un, parfois.
您可以給我一個眺望的地方。
Vous pouvez me donner un lieu a regarder.
在海的那方遺忘我吧。
Oubliez-moi du cote de la mer.
我祝您幸福與健康。
Je vou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鐵馬] 我見我思─自行車行動主義

2008-08-24 中國時報 【莊佩璋】

台灣記者到北歐採訪,約了一位部長到咖啡廳;當一位帶著單車頭盔,身著休閒服的人走到面前,自稱是部長時,我們的記者嚇了一大跳。不禁納悶:「堂堂一品官,初次見面穿著如此隨便,豈不是有辱國格,有損官威?」

後來才知道,不只部長,北歐的王室、總理,也都「王不王、臣不臣」,騎著單車趴趴走。

台灣的「國道」禁止單車;丹麥則有「單車國道」,凡汽車能達之處,單車必能到。

單車族在台灣是「弱勢族群」。我到荷蘭旅行,租單車時,以弱勢心態小心翼翼地問:「馬路若沒有單車專用道時,怎麼辦?」老闆笑著說:「那你就把整條路當單車道!」再問:「萬一騎累了,回不來呢?」他說:「就把單車推上火車、地鐵啊!」

在這些國家,單車才是王道。嗯,可能也霸道吧!因為汽車是很弱勢的。交通規則、環境都以單車為主來設計。例如,過港隧道常常只供單車通行,汽車則煩請繞路。

相較之下,台灣的單車族簡直就像小媳婦兒。單車族爭取通勤的友善環境,開黑頭車的官員說:「台灣不適合單車通勤,單車應以休閒運動為主。」然後把單車趕到荒郊野外,搞幾條休閒單車道安撫,一堆單車族已感激涕零。

更好笑的是,這些休閒單車道都是黑頭車裡的蠢頭腦設計的;所以只重美觀,不講實用。明明柏油路便宜又好用,官員們就是愛採用可滑死人的瓷磚舖面,或能震傷人的石塊。

最近,單車通勤之風日盛,逼使黑頭車官員有的創「隱形車道」的阿Q賤招,有的開放人行道給單車族,讓弱勢族群互相殘殺。最近,台北市善心大發,要在敦化南路搞單車專用道;不過,被迫讓出空間的是機車族;無論如何,就是不敢影響汽車族權益。

萬一單車族再吵鬧不休呢?黑頭車官員還有妙招。單車道用做的太麻煩,不如用「畫」的,幾桶油漆就擺平了。至於單車族被「畫」去撞樹、撞變電箱、撞階梯,則是「你家的代誌」。

「自行車行動主義」是使單車成為主流交通工具的遊說活動,在西方國家已慢慢開花結果。台灣的單車族也該團結逼使官員走出黑頭車,從單車本位做決策了!

[資訊] 敦南誠品封館四十天

更新日期:2008/08/23 07:30 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誠品敦南書店要打烊了?被視為台灣文化地標的誠品敦南店,九月一日起封館改裝,改裝工程長達四十天。這次改裝不僅要讓敦南店一新耳目,更是這間亞洲首座二十四小時書店,近十年來首次關燈。誠品敦南店是誠品第一家書店,並在一九九九年三月轉型為二十四小時書店,創造出台北獨有的夜書店。明年誠品邁進第二十年,決定為敦南店「小型整容」,分別由建築師陳瑞憲、姚仁喜操刀。誠品透露,二樓書區變動不大,但包括兒童書區在內的地下樓層將讓人「大吃一驚」。誠品為此舉辦「暫別敦南」活動,即日起到八月底推出攝影徵件、記憶卷軸留言牆、書區內拍立得留影等活動。倒數最後三天,二樓建築書區的一角將化身成攝影棚,提供專業攝影師,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為讀者提供攝影服務。封館前的最後一夜(八月三十一日),誠品將舉辦馬拉松Live band演出,晚上八時到清晨六時以書和音樂陪書迷守夜。

2008年8月20日 星期三

[知性] 觀念平台─便利背後的剝削

2008-08-15 中國時報 【藍佩嘉】

 便利,是都會台灣的生活特色。從歐美國家來的朋友總是嘖嘖稱奇,台北每個街角都有便利商店,可以買雜貨,還可以付水電費、租DVD、更新駕照;大小服務全年無休、全天候待命,我們可以在半夜喝咖啡、配眼鏡,也可以在凌晨時逛書店、唱KTV。

 消費者享受的便利,背後有著勞動者的血汗。從事服務工作的人員通常工時偏長,夜班或假日工作,也使得他們更難平衡工作與私人生活或家庭責任。業者為了降低勞動成本以及增加人力調度上的彈性,這些工作往往以時薪的方式給付,偏好雇用學生、社會新鮮人或是非全職工作的中年婦女。

 事實上,彈性化的勞動條件不只發生在「打工族」的身上,外包、約聘、兼職雇用、人才派遣等雇用型態,已經廣泛地出現在各行各業裡。學校與公司的清潔與保全工作,多已經外包給大型的保全與清潔公司。在低價競標的遊戲規則下,承包單位必須盡量壓低成本,比方說以更精簡的人力,來分擔更多的勞務。

 外包業者也透過吸納消費者的方式,來協助監控勞動與降低管理成本。我們系館廁所的門口貼著清潔公司的公告,歡迎使用者隨時來電通報清潔的不確實。雖然我真怕髒廁所,但要撥打此專線時卻很猶豫,因為我知道,清潔工通常被指派過多的清潔地點,可能正疲於穿梭在不同的系館間。

 幫我搬家的中年男工說,勞退新制實施後,搬家公司為了逃避提撥退休金的責任,改以短期契約聘用,他失去底薪保障,連勞健保都要「掛工會」自行給付。搬家收入由公司與工人均分,但搬運過程中疏失或意外造成的賠償則由工人全額負擔。聽他這樣說,在搬家公司要消費者填寫的滿意度問卷裡,我實在不好意思抱怨,他因為趕著完成搬運而不小心撞歪的燈。

 據台大社會系柯志哲教授調查,國內企業採用「非典型工作型態」比率逐年提高,正職工作機會已降低到四○%左右,這樣的趨勢在勞動力成本偏高的服務產業中尤為明顯。然而,這些「非典型工人」的勞動權益,一直沒有受到台灣總工會與大型工會的重視。

 由一群年輕人組成的「青年勞動九五聯盟」,在過去幾年裡,積極關懷與支持「部分工時者」的勞動權益,如速食店、超市、超商、大學研究助理,校園清潔工等。最近,他們以排隊杯葛的方式,抗議八十五度C連鎖咖啡的加盟店有多項雇用條件違法,除了打工族最常遭遇的薪資不足(二○○七年七月起,勞委會已將基本時薪由六十六元調高為九十五元),還有超時工作、無加班費、無勞健保、未提撥勞退金、私定罰則扣薪等問題。此個案實是冰山一角,該組織也開始串連打工族,醞釀成立「零售業員工工會」,以更全面的方式爭取邊緣勞動者的權利。

 作為消費者,我們都希望享受更多的便利以及更好的服務,然而,在一聲聲清脆的「歡迎光臨」背後,可能有著因彈性化而增強的勞動剝削。只有快樂的勞工,才能提供優質的服務,作為消費者的我們,應責無旁貸,支持服務業勞工的工會組織與權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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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的不成熟社會

[會心] 吃醋 - 廖玉蕙

【聯合報╱廖玉蕙】 2008.08.07 02:59 am

冰箱裡,充滿了醋。學生送的,朋友自己釀的。不知何故,忽然在同一個時段進駐冰箱。餽贈者像是經過某種祕密集訓似的不約而同說:

「喝醋有益健康。你別看醋的味道酸,酸的東西未必是酸性,像醋就是鹼性的,喝了不必怕傷腸胃。」

為何喝起來酸溜溜的醋會是鹼性食物,她不好再多加探問,以免暴露理化基礎不佳的事實。然而,喝下的醋在胃裡灼灼發燙的感覺卻是千真萬確。她勉為其難喝了半杯後,即刻決定放棄。於是,七、八瓶不同時期來歸的各種口味水果醋便東倒西歪地占據冰箱的一角。

一日,她應邀前去評審文學獎。剛進會場,就被擱置在桌上的幾瓶包裝精美的醋給嚇了一跳。主辦單位的編輯小姐很誠懇地告訴她:

「這是上等的好醋,我們總編輯特地從遠方攜回來送妳們的,你千萬要留著自己喝,別轉送給別人,聽說對身體很有幫助,這陣子大家都流行吃醋。」

小姐說完,忍不住為自己的一語雙關得意的笑出聲來,她則為著「別轉送給別人」這句話,敏感地萌生心思被識破的尷尬,可又本能地皺起眉頭,冰箱裡歪坐的那幾瓶醋即將要增添一位朋友了!可是,既然是這等好醋,理當發揮它的最佳效應才是,腦袋一轉,她心下已有主意。

評審工作結束,趁著眾人正整理著桌上凌亂的文件,她不動聲色地悄悄往大門口挪動腳步,刻意躲開那幾瓶醋:

「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再收容你,你就找個更合適的人家去吧!」

她在心裡悄聲跟那瓶即將被她遺棄的醋偷偷道歉著。然後,推開大門,拔腿狂奔。摩托車就擺在斜對街,她慶幸沒被發現,飛也似的過馬路,手忙腳亂地打開置物箱,取出安全帽戴上,忽然,從照後鏡裡發現方才那位編輯小姐捧著那瓶醋出現在門口,正四下張望著。

「天啊!可別被逮個正著才好。」

她慌慌地轉動手上的鑰匙,務必突圍而去的念頭一萌生,手忽然緊張地發抖起來,偏偏引擎也不肯合作,催了幾次油,都沒能成功。小姐終於看到她了,臉上霎時露出欣喜的表情,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衝過馬路朝著她跑來,忙不迭地說:

「幸好你還沒走遠!你怎麼忘了呢?我們總編輯讓我來追你,若是讓你跑了,可麻煩大了,就得請快遞送過去。真的是一瓶好醋哦!你一定要喝喝看。」

看來是法網恢恢、插翅也難飛了。經過這一番折騰,婉拒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她只好配合著佯裝記性太差,尷尬地接過那瓶醋。

「是一瓶上等醋哦!聽說可以治百病。」回到家,她笑著跟先生說,並轉述脫逃不果的緊張情節,先生被逗得笑彎了腰,她則一轉身就忘了那瓶醋。

幾天後的一晚,不知談論什麼話題,忽然又提到了那瓶醋,男人輕描淡寫地回她:

「啊!忘了告訴你,前幾天清冰箱,我把所有的醋都倒掉了,反正大家都不喝。」

倒掉了?居然倒掉了!她愣了一下,覺得不可思議,才剛到手的禮物欸!「人家剛送給我的醋幹嘛倒掉,這麼浪費!」她氣虎虎地說。

「你又不喝!最後還不是倒掉?」

「誰說我不喝!」她搶白道。

那位小姐拚了命追過馬路的身影和「是一瓶上等的好醋!可別轉送給別人喲!」的叮嚀就在那刻同時躍上她的腦海,那瓶被倒掉的醋驀地升格為一瓶難得的珍品,價值和功用立刻被提升到最高度。她越想越覺得可惜,也莫名其妙地升起怒火。

「還特別跟你說過是一瓶上等醋!你幹嘛倒掉它!它礙著你什麼!你非要置它於死地!你丟掉我學生送了好久的那三瓶,我不反對!你倒掉你的朋友送的那四瓶,也不干我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你幹嘛倒掉我的朋友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拿回來送我的東西!……何況,是一瓶好醋欸!」

說著、說著,她越來越生氣,那瓶醋的價值跟送醋者的心意也跟著生氣指數水漲船高起來,男人簡直就越發罪無可赦了。她藉機擴大事端:

「每次都這樣!要丟掉人家的東西也不問問當事人。換做是我把你的東西丟掉,你會怎樣?何況又是一瓶從老遠帶回來的上等醋!」

男人幾乎招架不住,吶吶地反覆辯解著:

「誰知道你又要喝了!你不是跟我說你左閃右躲的不想拿!誰知道這會兒你又要喝它!」

「就算我不喝,你也不能徹底否定它身為一瓶醋的身分!我們還是可以拿它來做菜啊!幹嘛倒掉它!人家都在提倡簡約生活,居然有像你這樣浪費的人。」她順勢發揮,忽然佩服自己還挺有創意的,能夠想出用水果醋做菜的點子來凸顯浪費的行為。

「沒有人拿這種醋來做菜的啦。」男人幾近喃喃自語的反駁,語氣是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心虛。

「誰說不能!就像我們平常用米酒做菜,並不代表就不能用高級的高粱或紹興酒甚至威士忌。不用好酒做菜是因為它太貴了,西方人做菜也用威士忌,味道特好哪。好醋做菜,也是一樣。……哎!總之,好端端的,你幹嘛動我的醋!」

男人說不過她,轉身走了。她氣極了!一整晚都沒給男人好臉色看,就為一瓶醋。

次日,她從學校回來,餘怒未消。男人喜孜孜地在門口迎接她,說:

「哎呀!我真是老了!昨天跟你說倒掉那瓶醋,其實是我記錯了。我倒掉的是先前放冰箱的那幾瓶,你剛帶回來的那瓶,我擺進櫥櫃裡,根本沒倒掉!」

她愣愣地站著,感覺被玩弄於股掌間。那瓶醋無端又回到人間,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這才知道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想喝它!可是,昨晚信誓旦旦的說多麼熱切地想喝那瓶醋,現在可慘了!進了門,那瓶醋就靜靜肅立在茶几上,看起來比想像中的強壯、偉岸許多,要解決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下子麻煩可大了,她心裡暗叫不妙。

她心情沉重卻故作輕鬆。為了維持面子,飯後,她故意哼著歌,假裝高興地倒了一小杯醋到馬克杯裡,對了水,喝一口,差點兒反胃,太酸了!又換了個瓶子、加更多的水,還是酸,倒了許多蜂蜜進去,如今是一大瓶了,全家人被迫共襄盛舉,人手一醋。男人一聲不吭,存心看她如何處置那瓶所謂的「上等醋」。她喝了一口,皺著眉頭,說:

「看來也只是一瓶普通的醋罷了!我們都上當了。」

她故意說「『我們』都上當了」,企圖將男人一起拉下水,跟她站在同一邊。男人依舊沒說話,只微笑著,高深莫測,她弄不清他心裡怎麼想的,只明明白白知道從天而降的這瓶醋,像午夜的灰姑娘一樣,又變回一瓶占據冰箱一角的不敢讓人恭維的酸醋!而她真的沒有絲毫意願用它來做菜!更是一點都不想吃醋保健。

「不過是一瓶醋而已!不值得為它生氣,對不對?」她事不干己地、輕鬆地勸慰男人,彷彿動怒的是男人而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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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女人的個性有精確的論述啊~噗呲 :p

[電影] 張小虹:名畫電影成風 魔鬼藏在細節裡

【聯合報╱張小虹】 2008.08.19

從《達文西密碼》由暢銷小說到賣座電影的一路長紅,全球電影界興起一陣趕拍「名畫—電影」的跟風,頓時間大銀幕成了美術館與博物院的最佳影音名畫導覽,而每一幅世界名畫都成了CSI犯罪現場,看得讓人瞠目結舌、歎為觀止。

何謂「名畫—電影」?拿《達文西密碼》為例,以達文西的名畫《最後的晚餐》、《蒙娜麗莎》為懸疑偵探驚悚片的情節發軔點,以畫作為謎團,交雜謀殺、性愛與宗教祕密儀式,讓名畫不只是名畫,而是疑雲密佈的重重線索,必須透過細密的抽絲剝繭,才得以還原歷史、宗教或名畫家傳記的真實。而《達文西密碼》之後,我們還有拍十七世紀荷蘭畫家維梅爾的「名畫—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拍法國洛可可畫家華鐸名畫《丑角吉爾》的《羅浮宮迷情》,拍西班牙畫家哥雅名畫的《哥雅畫作中的少女》,而最新一波即將上檔的「名畫—電影」,則是英國鬼才導演彼得.格林納威為紀念十七世紀荷蘭畫家林布蘭四百歲冥誕所拍的《夜巡林布蘭》,號稱在其描繪阿姆斯特丹民兵隊伍的《夜巡》畫作中,暗藏了謀殺槍擊案與未成年少女的性交易,畫面中三十四個人物的眼神、手勢、構圖與光影變化裡就有五十一個謎團待解,殺機密佈。

名畫電影 為何大行其道?

為何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下,「名畫—電影」大行其道?除了跟風搶拍這個最簡單的理由之外,「名畫—電影」作為古典繪畫藝術與當代電影文化的異界結盟,究竟告訴了我們什麼有關名畫的危機、電影的轉型?「名畫—電影」的密集出現,除了說明大眾文化的電影可以援引高蹈藝術的世界名畫來「自抬身價」、「寓教於樂」,也可以同時讓觀眾通過電影作藝術入門,重新「回流」到式微的博物院美術館裡品畫賞畫。但在這魚幫水、水幫魚的兩全其美外,「名畫—電影」其實觸及當代文化的一項重大轉型危機,亦即由類比到數位的視覺畫素革命。「名畫—電影」一方面是讓繪畫變成了電影「動畫」(moving picture),讓光影表現、色彩堆疊甚至顏料中的礦物粉末都成了偵探推理的線索,由敘事的時間性取代繪畫構圖的空間性。

名畫電影 比真跡更「跡」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名畫—電影」不僅用推理偵探的敘事線索「放大」細節,更用數位科技為名畫調色捕光,擷取局部視覺細節超級放大,創造出比「真」跡還「超真實」的數位真跡(更別提還可任意旋轉、複製、重疊、連貼)。如果昔日德國學者班雅明興嘆由「繪畫」到「攝影」、「電影」機械複製時代的過程乃「靈光不在」,那當代的「名畫—電影」不正是古典類比時代在當下數位訊息時代的一次「迴光返照」。

親炙名畫 別訝異又小又暗

以前我們總愛笑說,看慣了世界名畫冊,等到有一天真的在羅浮宮看到《蒙娜麗莎的微笑》之「真跡」時,恐怕會為其不可置信地的「迷你尺寸」(77x53公分)而大失所望。而現在我們是否也可預言看慣了「名畫—電影」的觀眾,如果有朝一日到了博物院美術館,會不會大驚失色那「真跡」居然如此又黑又小又暗,而更讓人絕望的是,就算用超倍放大鏡也無法在「真跡」之上,看到那銀幕上絢爛瑰麗、勾魂攝魄的所有細節。

故宮的《印象畢沙羅》已經落幕,而格林納威的《夜巡林布蘭》正要上片,或許魔鬼不是藏在細節裡,魔鬼就是數位訊息時代的細節,那比真實還要超真實細節。

(本文作者為台大外文系教授)

2008年8月19日 星期二

[自省] 由整個社會風氣構成的現象..顯示教育的失敗

(中國時報獨立評論 莊佩璋 2006.01.18 )

十年前,我帶年僅三歲多的兒子到美國旅行,寄宿親戚家。親戚拿個全新的兒童汽車安全座椅給我,說:「這裡規定兒童一定要坐汽車安全座椅,這個給你用,因為是借來的,請儘量不要弄髒,我還要還人。」

兩 週後,我不再開車,他拿著半新不舊的安全座椅到量販店辦退貨。店員一聲不吭,錢全數奉還。親戚得意地對我說:「美國的商店,兩週內都可憑發票退貨,所以我 們常來這裡『借』東西。有些大陸人甚至連電視都『借』哩!你說,美國人笨不笨?無條件退貨的漏洞這麼大,他們竟然都不知道!」

隔年,我到 日本,在當地做事的台灣朋友招待我,出入都開車。我問:「東京地狹人稠,不是很難停車嗎?」「沒那麼嚴重啦!政府規定要有停車位才准買車,所以車子並不像 你想的那麼多。」他說。「哇!那你有停車位嘍?一定貴得嚇死人對不對?」「你怎麼跟日本人一樣笨!先租個停車位,等車子掛牌後,再把停車位退掉,不就解決 了?」

幾天後,換成日本朋友招待我,待遇淪為兩條腿加地鐵。他客氣地說:「東京養車容易,養停車位難。所以只好委屈你擠地鐵了。」我馬上向他傳授「破解之道」。

沒想到他沒有「悟道」的狂喜,只淡然說:「真要鑽漏洞,其實到處都是,比如家母住在鄉下,我把戶籍遷過去再買車就可以了。但是,我實際上就住東京,沒停車位卻買車,左鄰右舍會怎麼看我?開車上班,我怎麼面對同事、上司及正派的人不會這樣做。」

美國商店無條件退貨的機制與日本到處漏洞的法規,都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當「信任」瓦解,社會也會崩潰。也因此,他們可以容忍政客做錯事,卻不容許政客說謊。

台灣呢?

我們則是「假到真時真亦假」,每個人都虛虛實實,整個社會是在「懷疑」的基礎上運作。但即使已是防弊重於興利,結果還是「敢的拿去」。

中國「信託」的「信用」卡,遭「卡神」套利百餘萬元,社會卻站到「卡神」那一邊。「信託」與「信用」,難道是反諷?想法思維影響行為,而個人行為又可擴及影響企業服務、社會運作。

記 得去羅馬搭乘地鐵時,發現有售票機卻沒有驗票機。當場起了疑惑,到底要如何確認乘客有沒有買票?那這樣地鐵不就鐵定虧錢嘛?這是我們的習慣想法,總是想要 替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或貪小便宜尋求應對之道。對於義大利人而言,我們會問這種問題才奇怪。搭車為啥不買票?乘車怎麼可以不買票呢?兩方想法當下有了差異。

如果你真想知道是不是可以不要買票搭車?可以,的確可以入站搭車,但是你要確保不會被富有正義感又雞婆的義大利人發現,因為他八成會去舉發你。到時候罰款可就是車價的數倍,而且丟臉還丟到國外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建立信任,不容易,卻很重要!“人而無信,不之其可也”不知在當今”唯利是圖”之社會中是蠻諷刺的事!

當彼此信任度越高,管理就越少。

在 紐約.有一次參觀有名的「大都會博物館」。付了錢,櫃檯給我們一個約10圓台幣大小的金屬片門票,有兩條夾子。方便我們別在衣領上。友人告訴我參觀中途可 以隨時出來,如果還要再進去,門票就不用繳回,可以憑原本的門票再進入。確定不再進去參觀,就把門票丟入門口的壓克力玻璃櫃中。

我問:「門票的形式、顏色有每天換嗎?」朋友回答:「沒有」「那會不會有人把門票帶回家,過幾天再來呢? 或是10人進去只買5張門票,其中一人再把門票帶出來給其他人?」

朋友大笑:「只有台灣人會這麼想!美國人想法單純多了,進去就是要買門票,不再進去,就繳回門票。基本上美國人相信大家都是守法的好人,所以門口工作人員很少。」剎那間讓我覺得很慚愧,我們的防弊多於興利的觀念,鑽漏洞的念頭竟是文化的一部份。

最 近幫台積電上課,發現台積電的餐廳跟科學園區的其他廠商一樣,採用外包模式,一樣乾淨整潔明亮。所不同的是餐廳沒有人幫你打菜,要吃什麼一切自己來,發水 果的地方貼了一張紙條--每人限拿一袋(洗好切好的)。連入口處也很少有人在管,進餐廳自己用識別證刷卡,月底自動從薪水中扣除。
一位台積電副理告訴我:有一位員工被抓到吃飯沒刷卡,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就開除了。

我發現:當彼此信任度越高,管理就越少,彼此方便,成本自然下降,工作也越愉快。相反的彼此猜忌.防範、圍堵、監督。不但降低生產力,工作也被動,不愉快。

各位親愛的夥伴.您是否也發現.當您和週遭朋友.同事.處於信任的環境中.做起事情來都非常的有效率.而且默契十足.但是.處於猜忌和不諒解的情形下.任何事物都進展的很不順利..。

您了解了這道理.從現在開始.就將心胸打開.用開放的心情.信任的態度.來對待每一位夥伴.或許剛開始會發現.吃了很多虧.大家都還是防來防去...那是因為您的夥伴還不習慣您的處世態度,記得:堅持.....對的事情就要堅持.堅持才能天長地久。

路.走對了.就不怕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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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或許窮怕了,但這篇的態度值得學習。

[文化] 雙尾人魚


Starbucks此名來自美國作家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的名著「白鯨記」(Moby Dick),書中捕鯨船的大副就叫Starbuck,他愛煮咖啡,個性和善。有人說這大副愛好大自然,因此Starbucks這品牌藉此傳達環保理念,我 看不然。「白鯨記」的大海是神秘的。那白鯨如大自然一樣,只是自在的做牠自己,但在船長眼中卻帶有不可測的恐怖。白鯨就叫「莫比敵」(Moby Dick),Dick在俚語裡也有「陰莖」之意。會吃人的神秘白鯨不只是一條大海中龐然巨物,也有象徵意義,譬如巨靈、陽性力量(Dick)等。

因 此Starbucks此名有種神秘性,正如它的logo也是。Starbucks的商標其實有一個舊版本,跟現在的相差甚大,那是一幅十六世紀斯堪地那維 亞一艘帆船上的木雕圖案,是原始合夥人之一的藝術家泰瑞.賀克特樂(Terry Heckler)在古老的航海書籍中發掘出的雙尾人魚。老圖中的人魚頭戴著皇冠,不但清晰坦露雙乳,雙手還各抓著兩條魚尾,末端畫得像是兩道噴泉,鱗片歷 歷的魚身也完全露出。

怪誕美學

有 人說賀克特樂選出人魚,是因為希望咖啡的香氣像金嗓海妖那麼有誘惑性,這不無道理。然而Starbucks的創始老店,最先是開在美國西北角的海港城市西 雅圖(Seattle),靠太平洋,我想更是原因,因此取名、選圖都跟海洋、海船有關。與海洋有關,不一定就是標榜環保。海洋也可以表示進口咖啡豆更快更 新鮮,或是神秘浩瀚。

原始的那張老圖在官方網站就可以找到。它比現在的新圖好看,更富有古老圖騰所具有的神秘性,有點像是中世紀塔羅牌的圖案,魚身看來像龍身,兩條魚尾則像兩道上湧開花的噴泉。

從中世紀一直到十六世紀,正是怪誕美學盛放之際。「怪誕」(Grotesque)這個字在美學上,常指一種由畸形怪狀的人、動物、「半獸人」所構成的繪畫、 圖騰或雕刻的裝飾藝術,常有繁複的藤蔓、花果或幾何圖形的花邊。這張老圖就有怪誕之美,不但是「半魚人」,也有幾何圖形與花飾等特色。

但何以是雙尾人魚,而非一般的單尾?原因之一可能是徽章、圖騰的特性就是要對稱,取雙尾人魚的意象也很合適。後來Starbucks被霍華.蕭茲 (Howard Schultz)所創的每日咖啡合併,才換了現在的綠色新商標,不露乳,只見魚尾末端,風格較保守模糊,神秘性也大減。蕭茲說有國小老師抗議,怕小孩見到 露乳人魚會有不良影響,就改成為現在的保守模樣,以致於現在連常客都看不出商標是什麼!

有人說這人魚來自希臘神話的金嗓海妖賽倫(Sirens),這話應該沒錯。

不過以金嗓歌聲誘惑船員發狂致死的海妖,其實一開始外貌並不清楚。知名的希臘神話學者艾迪絲.漢彌頓(Edith Hamilton)在她的名著「神話」(Mythology)中說她們「形貌不詳,因為看見過她們的人沒有一個生還」。這話不對,因為奧德賽明明在那知名 的海上冒險中遇見過賽倫,也生還了!因為神明指點,他事先叫船員用蠟將耳朵封住以安全航行,但他好奇心強,卻叫人把自己綁在桅桿上,親自領教賽倫歌聲。奧 德賽聽了果然發狂失控,但所幸身體已被綁牢,終於度過劫難。

荷馬史詩「奧德賽」中並沒有清楚描寫金嗓海妖的樣貌,這大概是漢彌頓行文在此處出錯的原因。是要到了荷馬之後的詩人才加油添醋,開始說這些海妖是半人半 鳥──不是半人半魚。後來再經過傳說演變,才成為人魚的型態,反正她們住在海上一個小島上,又常在礁岩上唱歌,半人半魚也很自然。

然而即使是演變到最後來,最為現代人所知悉的童話版美人魚(mermaid),也只有一條魚尾而已。為何會一魚兩「尾」?

我想這跟「雙魚座時代」文化有關。受希臘神話影響的星象學裡,雙魚座的其中一隻是「精神之魚」,另一隻是「物質之魚」,二魚被一條鍊子鍊在一起,代表精神與物質的互補與互斥。也許在後來的中世紀文化裡,就簡化成了一隻魚,但是有兩條魚尾。

精神之魚

更驚人的說法是,基督就代表「精神之魚」。提出「集體無意識」一說的神話學大師榮格說道,基督常以魚的意象出現。基督常被稱呼為魚或漁人。祂「生而為魚,又收漁人為門徒」。祂教漁夫門徒不要去捕魚,跟他一起去「捕人」,引人進入天國,又示現五餅二魚等奇蹟。而在最後,祂讓自己成為魚一般的「神聖食物」被門徒分而食之。

注意看,我們就會發現舊版的商標上,那人魚的頭上戴著皇冠般的冠冕,令人想起基督是戴冠冕的王。粗粗看去,也能看出那圖案隱隱有十字架的結構,只不過少了下面伸出的最後一劃。新圖的人魚也有皇冠。

皇冠不是隨便什麼怪獸能戴得的。十六世紀即文藝復興期,藉希臘神話為靈感打開新局面,盛行異教文化。此時出現這樣一隻戴著皇冠的雙尾人魚,似乎代表基督 文明的神秘主義面向與希臘神話的融合。「達文西密碼」的熱潮剛過,沒想到Starbucks的商標裡也有基督的蛛絲「魚」跡。

結論是,Starbucks商標中的人魚,最早可能是希臘神話中會唱歌誘惑水手的金嗓海妖賽倫(Sirens),而後變成了人魚,但當時一個人魚只有一條魚尾;而後再加上了基督神話(冠冕)、雙魚座學說的影響,才變成了一條雙尾魚。

Starbucks商標是從潛意識之海中被選出來的一個符號,也是冰山的一角,海面下是漫長繁複的神話演變、意象轉化的歷史。

如此說來,這些名牌商標的秘密不但在於Old is New,借歷史打造光環,也在於汲取神話的泉源。那是潛意識的力量,也是夢的力量。

Source:http://jemmy0929.spaces.live.com/blog/cns!199E777BC8603A13!10612.en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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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文章欸!

2008年8月13日 星期三

[電影]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將拍電影 明年2月開機

Source:http://0rz.tw/fa4F5

岩井俊二的《情書》靈感源於“森林”

  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即將搬上大銀幕,導演是法籍越南裔導演陳英雄,日本ASMIKACE娛樂公司在前日正式宣布了這一 消息。這是村上春樹的長篇小說首次被改編成電影,也是村上的作品第五次登上大銀幕。據悉,計劃2010年上映的電影版《挪威的森林》也將成為同名小說出版 25周年系列活動的一部分。

  演員陣容尚未確定

  據ASMIKACE娛樂公司發布的正式消息,電影版《挪威的森林》的導演和編劇都由法籍越南裔導演陳英雄擔綱。由一名非日本導演擔此重任讓許多 日本人大跌眼鏡。電影《挪威的森林》計劃明年2月開機,2010年在日本正式上映,但目前演員陣容尚未確定。陳英雄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他希望由日本演 員擔綱主角,“電影將在日本拍攝,由日本演員來演。”

  1962年出生于越南的陳英雄目前是國際影壇上一位頗為引人注目的亞洲導演,他14歲移民到法國,現定居于巴黎。陳英雄原本在法國研讀哲學課 程,後進入著名的路易盧米埃爾學院學習攝影。1993年,31歲的陳英雄的第一部劇情長篇《青木瓜之戀》摘得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和法國愷撒獎最佳外語片 獎,並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提名。1995年,陳英雄又執導了極具個人風格的《三輪車夫》,一舉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一直關注越南歷史和低層社會的陳 英雄也並非和日本影壇毫無淵源,在陳英雄最新執導的驚悚片《伴雨行》中,日本著名偶像木村拓哉出任主演,參演該劇的還有美國影星喬什哈奈特和韓國影星李秉 憲。

  “外國人”執導令日本人唏噓

  村上春樹筆下的《挪威的森林》講述了“我”渡邊與直子、綠子兩位女孩之間的情感故事,陳英雄評論這部作品時說:“擁有強力和細膩、激動與優雅的 混沌,充滿著感官的刺激與詩意。”他還覺得這部作品“內含著為了電影化的許多題材”,但這些年來,村上春樹一直認為《挪威的森林》恰恰是其最不可能改編成 電影的小說。

  將《挪威的森林》搬上大銀幕一直是許多電影人的夢想,因為原著小說在全亞洲太具有號召力了,“村上春樹”也是電影票房的保証。這些年來,鼓動村 上春樹交出《挪威的森林》改編權的電影人如過河之鯽,但村上並不看好改編這部私人化小說,“那是不可能的,誰都辦不到,因為那是我在腦袋里淋漓盡致勾勒出 來的。”儘管如此,把《挪威的森林》搬上大銀幕仍是許多日本導演的夢想,況且在日本有一大批擅長拍純愛片的著名導演,但最後電影的執導權和改編權卻花落“ 旁人”,讓許多日本人唏噓不已。

  陳英雄在巴黎看了法文版《挪威的森林》之後,馬上就有了改編小說的念頭。2004年,在ASMIKACE的幫助下,陳英雄開始和村上春樹接觸。 最初,村上春樹拒絕了陳英雄的好意,理由是這部小說對他個人具有特殊意義,他不認為有人能成功改編小說。在禮節性拒絕後,村上春樹決定至少可以和這個“法 國人”見個面,因為村上本人非常喜歡陳英雄的電影作品。最後,陳英雄做成了許多日本電影導演沒有做到的事───說服村上“交出”《挪威的森林》。

  相關鏈接:村上春樹與電影

  《且聽風吟》、《四月一個晴朗的早晨,遇到一個百分之百的女孩》、《再襲面包店》和《東尼瀧谷》等4部村上春樹短篇小說曾先後被搬上大銀幕。 《東尼瀧谷》上映于2004年,宮澤理惠出任女主角,導演是市川准,村上本人親自擔任編劇,他對這部電影也甚為滿意。而最早改編成電影的村上春樹作品是作 家的成名作《且聽風吟》,電影《且聽風吟》于1981年上映,導演是村上春樹的初中校友、日本知名導演大森一樹,2003年他導演了中日合拍片《軍火》。 1981年的村上春樹還只是日本文壇的毛頭小子,雖然《且聽風吟》令村上春樹成功走入日本文壇,但電影版《且聽風吟》未受到關注。

  提到最適合改編、執導《挪威的森林》的導演,岩井俊二的呼聲一直最高,這位擅長拍攝青春殘酷物語的日本導演同樣也是村上春樹的超級粉絲。 “1987年,村上老師的《挪威的森林》由講談社發行,那年我24歲,正是和書里的主人公渡邊差不多的年齡。像其他年輕人一樣,我開始瘋狂地迷戀書中的一 切,心想要是自己身邊也有直子和綠子這麼兩個女孩兒該多好啊(笑)……”岩井俊二在一篇訪談中如是說。他坦承電影《情書》的成功完全拜《挪威的森林》所 賜,而他也一直覬覦著“森林”,“1994年……我又聽說《挪威的森林》的總銷量已經突破500萬冊,而且社會上興起了所謂的村上春樹現象,研究論文一大 堆,於是我就有點蠢蠢欲動了───能不能把它改編成電影呢?”後來,岩井俊二模仿《挪威的森林》的小說架構拍了《情書》,“我的做法是盡量參考書中的設置 而又不露破綻。”(吉井忍 石劍峰)

挪威的森林是我最喜歡得村上作品!!只是要等很久也別期望太大...Orz

[嚮往] 林懷民:年輕的流浪是一生的養分

※天下雜誌第330期 記者楊瑪利、蔣士棋

問:去年推動的「流浪者計劃」,是不是想了很久? (推回去應該是2005年左右)

答:很久。去年我領獎(行政院文化獎)時,我說很不好意思,我要謝謝評審,因為我很需要這筆錢(六十萬)時,觀眾們就愣了一下。在這之前我會私下幫一點很少的錢給年輕朋友,因為我覺得我的成長裡面,有很多人幫我忙。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有人一直鼓勵我、支持我,等大一點到美國讀書有獎學金,要跳舞有人就給我一張支票。

講到流浪吧!第一次自助旅行是一九七二年從美國要回台灣的時候,背著包包去歐洲,那是人生很重要的經驗,看到希臘神殿、Granada(西班牙南部城市,歐洲的回教文明古都)的回教神廟。從荷蘭、法國、葡萄牙、西班牙、義大利、瑞士、希臘這樣一路走下來,當時都沒有感覺。

可是年輕的時候去過的地方,會帶給你的影響,是你一輩子的養分,因為你去過,所以你的好奇度會不斷增加,會不斷享受到累積的東西,每個地方都會累積東西。

問:你覺得你以前的經驗,跟你推動計劃之間有什麼關係?

答:我覺得年輕的時候打開視野是非常重要的。今天的台灣讓年輕人去看世界也是非常重要的。台灣今天是個內視的國家;台灣當然可以獲得所有的資訊,但如果是一個被動的閱聽人,幾乎走不到世界任何地方;我們報紙的國際新聞只有一版,真的是太少了。

單獨旅行才能產生對話

問:而且你強調要「貧窮旅行」?

答:事實上就是自助旅行。我覺得打開眼界是件重要的事,跟自己對話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們規定一定要單獨,不可以參加團,也不可以有同伴。你看我們回家就上網、看電視很忙碌,可是旅行中間一個人,第一個好處是可以跟自己對話。第二個,才能跟別人對話。因為一個人就必須跟別人對話。


例如第一次到印度去的話,你要買張車票,在大城市裡譬如說瓦納拉西、加爾各答,你從進火車站到買到一張車票,可能要一個多小時,因為這裡面information(資訊)很不清楚,然後你必須排隊,然後排到還排錯了。你必須跟每一個人講話,在排隊的過程中、在等車中間,有機會看到很多人的臉,這是兩個人的時候看不到的 。因為你無聊,所以你看到這些。

我覺得跟自己對話,今天變得很珍貴,因為我們常常跟機器來來往往,工作都很忙。安靜下來後非常好。同時我們規定要六十天,因為一開始去的時候有興奮期、疲倦期。每個人的時間不一樣,但是都有這樣的時間,所以要有六十天,才能從疲倦期、消沉期再重新走回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好的選擇。

問:六十天後,回到台灣有什麼狀況?

學習克服自己的害怕

答:我不知道,你要去問他們。可是一個人老實講有六十天的獨處,是不容易的。可是那個東西是重要的,像我們年輕朋友去了,他們說哭哭哭,然後告訴自己不許再哭了。在我們生活裡面找一個地方哭都很難,年輕人在家裡,還會怕媽媽聽到你在哭,這個事情都不太好的。

我很喜歡去西藏的這個謝旺霖,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去西藏有一個的重要原因,是克服自己的害怕。我很喜歡這句話。他說在我們的社會裡,他怕兩件事情:孤獨與貧窮,回來以後不怕了。

問:因為他在那裡都碰到了?

答:(搖頭)因為比這可怕的,他都碰到了。他真的是騎腳踏車騎了兩個月,而且是在五千公尺的高山上;最可怕的是整個車子掉下去了,人也差點完蛋了。

問:所以你是覺得年輕時的歷練,對後來的創作很重要?

答:非常重要,但不只是創作。生命是重要的,生活是重要的,生命中的進退是重要的。經歷愈多的話,視野愈大,某些事情變得不太那麼重要。

問:你希望這個計劃可以達到什麼效果?

答:我已經不想這種事。我就覺得只要這個東西能夠維繫,總是有人出去。那天的發表(presentation)有人做得好,有人不好;有人問我,你覺得怎麼樣,我就說重點不是presentation,我們要看十年後,這些人變成什麼。這個東西不是今天,今天他們的人生只是在種種子,對我們來講只是在社會裡面灑一些種子。

問:那你期望他們十年後……

答:我沒有期望,我真的沒有期望,該發生就會發生。

有一個去學西塔琴的,他回來講了一句話--那個人最不會講這種話,因為那個人是唯一的非知識份子,所以他最真誠、障礙最少、沒有修飾。他的老師跟他說:只要心裡純淨就會快樂。

對知識份子來講,掉個書袋很容易,好像書籤上抄下來的。可是對這個年輕人來講,他講出這句話來,他有一個歷練在接受這句話,他相信、珍惜這句話。他自己說兩個月只換過三次衣服,用兩個禮拜才把西塔琴的坐姿學會。手指都破了。我看到這個東西很感動,年輕人找到喜歡的事情,願意付出,願意拚。

問:旅行中,為什麼有沒有碰到人那麼重要?

答:因為了解人,才能透過人,了解這個國家的某個層面,否則坐在家裡看書就好了。這個東西是最打動人的。像去印度那個,他說看到狗在吃死人,手臂都吃掉了。那個地方事實上是死人很多的城市,瓦納拉西;每個人都希望在那裡死,因為那是聖地,在那裡死了以後,可以免了輪迴;所以所有人都要去朝聖,以及生活有問題的人都過去等死,確定死在這裡。

問:你覺得去過當地,就會感同身受?

答:是的。我這個人不是那種偉大的知識分子,我總是由人生經驗的某些東西引發對下面的好奇。我是這樣的人。所以我的學費都很昂貴,不是買本書、上網就可以解決;我一定要看到,我不大信邪的。

看到、經驗到的,才是真實的,我的閱讀永遠只是參考資料而已。我永遠是眼睛看到、肉體感覺到那些東西,是非常真實的。而且我一路去旅行從來不帶照相機。

問: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子嗎?

答:我小時候帶過一次,從此不再帶。因為有了照相機之後你看不到東西,然後你永遠在煩,你怕丟掉呀,怕鏡頭找不到呀,又沒有底片呀,哪裡的底片便宜呀……,最後拍了一大堆照片,可是都沒有情感的。

問:那有寫日記、筆記嗎?

答:沒有。有些東西自己會出來,那是最重要的。去感覺,可是這是每個人不一樣的,對我來說,弄機器都是很大的負擔。

問:那麼要怎麼感覺?很多人的感覺都失去了?

答:每個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我也不能反網站、反電視。那些人的感覺是我沒有辦法感覺到的。我讀書讀得很快樂,可是別人讀不來,我也不會覺得我比較好。每個人是不一樣的。

問:你希望社會應該怎麼看這件事情(流浪者計劃)?

讓社會有特立獨行的本錢

答:我覺得給年輕人機會很重要。我們講一個很現實的東西:我在德國碰到一個大陸留學生,在念博士的;我隨便問他德國有多少中國學生?你猜猜看有多少?六萬。已經很多了!你可以想像美國是幾萬嗎?說不定是六十萬。

第一個,現在台灣拿國外grant(獎學金)出去的,門都沒有。像中國大陸跟其他亞洲國家,他們仍然拿得到西方國家的grant;他們政府也拿很大的grant,送人出去參加seminar(研討會)什麼的。剛好我們統統停擺。

我當然比較關心藝文界,因為這一塊現在比較辛苦,人出來也比較少,而且很快被商業吸收。

可是你不能怪他們。今天的情形就是這樣呀。那你只能去做一點小小的balance(平衡);愈早得到這個balance愈好。

像他們說回來就不怕,我覺得是很大的財富。我們做很多事情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很多人說不喜歡工作,可是我必須做這份工作,因為我要一二三四五六七。那為什麼沒有這些一二三四五六七不行?因為沒有安全感。

特別是到了印度這種地方,人需要的真的很少。你可以想說,我可以在西藏這樣過日子,我也曾經在印度這樣過日子,為什麼現在過不下去呢?像這些價值觀都可以跟自己討論。

我很希望這些拿過grant出去再回來的人,讓將來的社會,比較有特立獨行的本錢。如果有什麼期待的話,可能就是這個。


(蔣士棋整理)


2008年8月10日 星期日

[文化] 如果你在日本和韓國租手機。 - 郝明義

中國時報 2008.08.08

我住韓國時,就知道他們家電業者處處以日本品牌為師,為超越對象的氛圍與心理。但是看當時的三星及金星(後來的LG),實在覺得那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等到一九九七的金融風暴之後,看一些韓國企業不但一路逆勢成長,並且以三星為例,竟然真的可以在市值和品牌價值等方面都超越新力的時候,對背後的原因很好奇。有人歸之於韓國的大企業都有政府在背後以舉國之力在扶植。但是韓國政府的這種政策,由來已久,並不是什麼新作法,所以總覺得應該另有因素。

去年有機會在相隔不久的時間裡,分別去韓國和日本。在兩個國家都需要租用手機,有機會觀察兩地相關現象,終於讓我找到比較可以滿足自己好奇的解釋了。

在韓國,我是從首爾入境。出了機場海關,大廳裡最明顯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三家提供租用手機的廠商。租用手機的櫃台,裝潢十分鮮豔明亮,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因此有一個抽號碼機。要先抽個等候的號碼,再看去哪個櫃台租借。沒有人擔心租不到手機。

租借的時候,他們先問你是要使用自己原來在台灣的手機晶片,還是新租一個韓國當地的手機。選擇了韓國當地的手機之後,他們就要你的護照和信用卡登記一下,然後,就給你一個全套配備好的手機。手續完成,再聽他們說明一下如何在離境時歸還手機,就離開。全程需時大約三分鐘。

出境時,我從釜山離開。儘管機場不同,但是找到租手機的那家廠商的櫃台還手機,他們把手機在一個機器上放了一下,跑出個數字,再要我重簽一張信用卡單子,也就結束。全程需時大約仍然是三分鐘。櫃台小姐笑容甜美,服務快速,再加上看到你的護照之後就改用中文說明(儘管沒那麼流利),當真是賓主盡歡。

到了日本租手機,則是另一番經驗。首先,出了成田機場海關,我跟幫我推輪椅的地勤服務人員說要租手機的時候,他有點狐疑地皺起了眉頭:「啊,是嗎,有租手機的地方嗎?」我跟他說以前有租過之後,他推我走了一段路,看到了大廳角落裡有一個手機出租的櫃台。櫃台面積只有首爾機場三分之一大小。

櫃台小姐對我深深鞠了一躬,說很對不起,今天的手機租借完了。我問她有沒他路可想。她建議我到前面一個郵局那邊再看看。那個郵局主要提供行李等的打拆包服務,一地都是包裝紙及膠帶碎片等。一位先生聽了我的來意後,要我稍等一下。他忙完手邊的打包工作,要我到郵局角落,燈光略顯昏暗的一張小木台前面,拿出一張多聯的登記單,要我填寫資料。寫好之後,他再拿出一張頗為陳舊的護貝紙卡。紙卡上書寫了租借手機的三種類型費率:A類,只能收發日本國內電話;B類,收發日本國內電話外,可收但不能打國際電話;C類,日本及國際電話皆可收發。他花了相當時間解釋各類費率,並提醒我C類費率最昂貴,後來我選了B類。這樣等全程完畢,足足花了二十分鐘。

離境時也必須回到那個郵局櫃台。又要填一份資料。他又拿去計算了好一會兒,然後再度跟你解釋如何計算。總之,在成田機場歸還手機,又花了快二十分鐘。

對照日韓兩國租借手機的經驗,感慨很深。

日本人在租手機這件事情上,一如他們處理其他事務,慎重其事,並且為客戶多方著想,努力說明ABC三種租用類型的費率差異,免得你花冤枉錢。結果,日本人從我這個客人身上得到的是:停留三天果真很克制地只花了相當於台幣一千元的手機租金,以及我對他們處理租借手機耗時太久的心底埋怨。

韓國人在租手機這件事情上,沒有為客戶提供可供比較的費率解釋,用最方便的方法及最快的速度讓你拿到手機並開始使用。結果,韓國人從我這個客人身上得到的是:停留三天不知不覺中就打了許多國際電話,花費了相當於台幣三千元的手機租金,以及我對他們櫃台各種便捷服務的讚美。

在短短的十年時間裡,韓國人為什麼可以趁勢而起,我從自己的經驗裡找到一點解釋。資訊時代的工作方法與服務精神,和工業時代的典範,是有所差異的。

記憶弄人。日本人也會這麼感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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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和一千的電話費差不少吧...

[討論] 有錢人是不是都不了解沒有錢人的讀書方法

作者: espirit1111 (Spirit) 站內: study

這是我在英國唸書的時候,透過網路認識的一位學姐所寫的,當時我也因為身體狀況與家庭經濟的問題,向她請教了一些問題,雖然最後我的學業還是被迫中斷,但我內心對於求學沒有放棄,很多原因是因為這封信給我的影響。

這封信可能與討論有點相關,所以就整理了一下貼上來,內文有點長,有耐心就看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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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收到你的信感到相當驚訝,原以為你是不會問這樣的問題的。但是既然你提起,那我就盡可能陳述有關我求學的過往。

如同你的狀況,我本身也是沒有補習的人,從小到大都沒有踏進過補習班,主要也是因為家境問題。

我是單親家庭,母親做兩份工作,月薪卻極低,家裡卻有兩個小孩要養,從小到了註冊的時候就必須要四處籌錢,即使可以用學生貸款唸書,但是參考書錢也得想辦法,尤其學校老師規定要買的,一本也不能少掉,而那時候剛好是補習班開始逐漸熱門的時候,班上同學幾乎每個都有補習,沒有補習的通常都是和我有相同困境的人,只能選擇不去補習班。

國小、國中的時候是求學生涯最可悲的時期,因為補習班都是學校老師開的,如果不去補,就等於是老師的黑名單。段考前大家都拿得到隔天考試的考卷,而我們無論怎麼唸書,成績都不是事實,不可能考到其他人的分數的,除了考試外,當然在學校也相當不受老師歡迎,甚至是常被拿來當出氣包的,但是這樣補習的狀況對學生而言終究是不好的,畢竟高中聯考還是要看實力考試,所以那些在老師開設補習班補習的學生,後來有大多數在高中聯考表現相當的差,很多父母大概都因此深感意外吧,因為學校考試成績跟大考竟然落差如此大。後來,我有幸考上較為前段的高中,也拿了獎學金唸書。

高中的時候,因為是名校,班上免不了有許多家境相當富裕的同學,父母是老師、律師、工程師、醫師、藥師、銀行總經理、企業老闆等等,高一的時候,同學放學是跑補習班或是逛街,我則必須趕到親戚家的餐廳幫忙,因為哥哥那時候已經準備要考大學了,必須要能夠讓哥哥專心準備考試,而家中有兩個小孩念高中,在經濟方面對於母親而言負擔是相當相當沉重的。那時候同學也問我,為什麼不補習?因為那時候班上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補習。但是長久觀察下來,有補習的人考試並不一定可以考得特別好,原因有很多,可能去補習班多半是睡覺,或者是聊天,甚至翹課與男友約會,跟朋友逛街,而重點則是,大多數學生覺得自己有補習,對於學校上課反而不那麼在意,只需要去補習班就好了,有老師可以整理重點,有特殊的解題技巧可以學,但是,如果連基本學校上課的內容都無法專注,到補習補強的意義有多少呢?或許多少有一點,但是,若到補習班也如同學校上課一般呢?或是,補習班會發相當多的講義,拿到了補習班整理的講義及重點,一堆補充的內容,回家卻都沒有唸,這樣補習的意義又可以剩下多少?而我又發現,真正成績穩定或突出的同學,多半都是將課本讀熟,再借重參考書以及補充資料,而且多方收集各種版本的考古題與題目來練習,於是,我覺得我的補習費可以省,吃飯錢可以盡量省,也完全沒有娛樂費用,我每學期拿到的獎學金先去買參考書,再去訂一份英文雜誌,一份英文週報,接著剩下的錢就是拿來買文具用品,必要時在買課外補充資料,再有剩就是存下來。雖然因為唸書時間相較於別人真的少了很多,每日打工回來約莫已是晚上九點,若十點開始唸書到凌晨兩點,一天盡可能讀四個小時,名次才勉強維持在前五名。因為必須是班上的前五名才有機會申請學校或是校外的獎學金。直到高三那年,哥哥因為已經升上大二,開始有穩定的家教工作,我才辭掉打工,後來經過一年的苦讀,大學聯考也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學校。

直到大學,我還是用這樣的方法唸書,加上大學的花費更多,打工時間也更長,那時候盡可能讓自己每天都有唸書,即使三個小時也好,長久下來會發現,大學每天唸三四個小時的書,成績也是可以維持到很穩定的程度。

我準備研究所考試是提前許多的,從大二上學期就開始了,那時希望能出國,但是又礙於家境問題,只能選擇在台灣讀研究所,但心底其實是有遺憾的,於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語言的檢定可以達到很好的程度,就選擇出國,而若是要出國,得想辦法省錢,考慮要考取公費留學外,也得有足夠的生活費用,因此決定到英國唸研究所,英國研究所只需要一年,省吃儉用應該可以度過。而我是買書來準備語言檢定考試,到了大三一邊準備台灣研究所的考試,同時也去考語言檢定,最後得到的成績都超過我原本預期的標準,也有申請到理想的大學,就是你現在身處的地方,我美麗的母校,透過教授的幫忙,學校也願意提供足額的獎學金予我就讀,而用著高中到大學所存的錢,加上一部分的貸款,雖然在國外生活過得很拮据,但也順利畢業了。

畢業後,有機緣透過引薦,到香港工作,認識了丈夫,接著結婚。

看到你所提到的問題,讓我想起我過去每天都詢問自己的問題。我一直在思考,家庭環境可以限制一個人多少?而夢想的力量又有多大?我現在說的話,對於現在身處於身體狀況與經濟狀況都極為困頓的你,也許聽來多少會有些「何不食肉靡」之嫌,但我仍然必須這樣說,因為我也曾經在社會極底處過著相當困苦與近乎無助的生活。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只是有些地方不同,有些人生在大池子,有些人生在小池子,如此而已。面對所謂的限制與現實,無論是大的限制,小的限制,其實處理方式都是相同的,就是認清楚界限在哪裡,接著就是盡全力,用自己現有的條件去克服他。有個說法已經逐漸變成陳腔濫調,但卻是真理,每個人有的基本條件是相同的:那就是「一次人生」與「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如何看待我們的「一次人生」與「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這將會牽涉到我們終將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高中也曾讀書讀到絕望,那時候會許多例子浮現我腦海,對你來說大概也是有些浮濫,但當時的我的確是那樣撐過來的。比方說,當時很崇拜Stephen William Hawking,雖然他是肌肉萎縮症患者,但卻能寫出《A brief History of Time》這樣的作品,有許多成功的人,他們也是從極為困頓的生活中努力爭取自己的人生,他們也與我相同,沒有錢補習,甚至三餐不濟,生活困苦,無以為繼,在他們那樣的年代所必須要承受的痛苦,應該也遠遠高於我許多。這個社會存在著許許多多這樣的人,他們先天或者後天對他們有所限制,而這個限制比我們所面臨的可能巨大許多,但他們克服限制的方法就如同我剛所說,用的是「一次人生」的決心,以及「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的努力。

而人遇到低潮的時候,必須有大格局;人在順遂的時候,必須有大志有個從事寫作工作的好友曾經對我這麼說:大格局與大志是不同的。大格局是指,做你現在能力所能達到的最大,大格局是理想的最高。而大志則是做超過你現有能力以外的事情,大志是幾乎接近夢想的。

唸書時的我,其實只有很小很小的小格局,而毫無大志,我只是想藉由學歷來換取工作,盡可能改善家庭生活,不讓母親那麼辛勞,而在我逐漸升學的過程中,一點一滴地地完成目標,格局也逐漸變大,但是當我完成這一個又一個格局之後,大志也隨著成形,實踐。

若是當時的我對著親戚朋友說,我想幫我們家買房子,改善我們家庭的的生活,我想讓我母親不用擔心三餐,毋須對生活奔波忙碌,不用害怕未來,我猜想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會覺得我會瘋了 -- 因為我們是如此的窮困。

但能夠相信我這個事情能夠成為事實的,只有我母親與我了,也因為有我母親的相信與無怨無悔的支持,我才可能做到現在。而我現在也擁有了家庭,擁有過去的經歷讓我更珍惜「家」的存在。

而無論是大志或大格局,當你立定了目標,專心一志地朝目標走,我的經歷告訴我:只要你願意,天地和全世界都會來幫你。

因為,沒有人可以阻止嚮往。

[呢喃] 問題,總出在彼此記憶的差異 - 郝明義

2008-08-01 中國時報

 在上海,和大陸朋友聊起最近的經濟情況,大家對物價高漲等因素抱怨連連,有位年輕人很感嘆地說,「唉,我從不知道勒緊腰帶是怎麼回事,現在終於要嚐到了。」

 勒緊腰帶 有生以來第一次

 我聽他這麼說,甚感訝異。一問他年紀,還不滿三十歲,難怪如此。他出生的時候,中共的改革開放已經開始,等他記憶鮮活之後,中國大陸經濟一路起飛,生活條件越來越好的光景,從沒有停止過。多少大陸人印象深刻,連我們也耳熟能詳的一窮二白,三年自然災害等經歷,跟他都絲毫無關。他記得的中國,就是一路成長的經濟巨人。現在,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了要勒緊腰帶的憂慮。

 從這個例子來看,上個星期北京《新京報》報導攝影家劉香成,在版面上用了一張劉香成的照片引起轟然大波,比較有解釋。那張照片名為〈傷者〉,是幾個人推著板車上的人急急前行。今天三、四十歲以上的人,相信瞄一眼照片就看得出那是六四的場景。也因此,傳出大陸官方甚為震怒,要把《新京報》嚴厲處分的消息。其實,報紙上每一個版面都有編輯和記者的署名,誰有膽子偷渡這種事情。想來,還是選照片的編輯很年輕,如同那個初識勒腰帶滋味的人的可能大些。你以為他必然知道的事情,真不見得。

 政治遊戲 以記憶做為主體

 又哪要二十年的時間會改變一個人的認知?八年就夠了。

 「我們的希望地圖」裡,有一封投書裡也很有意思。新任正副總統當選之後,電視不斷報導即將上任的馬蕭的行程,其中一則引起了一個八歲小孩的注意。當媽媽的這麼記下他的反應:「電視新聞拍著蕭萬長先生有點聽不見記者問題的畫面,搭配著標題:副總統的健康因為選舉過程過於疲勞,眼力聽力漸弱……」於是小孩問出了一個問題:「媽咪,副總統,不是應該是女生嗎?」

 我們為了終於有一位女性副總統的出現而感新奇的記憶猶新,但是對一個二○○○年出生的小孩來說,他卻已經不知道中華民國的副總統可以由男人來當的這回事了。

 記憶弄人。

 人與人的問題,總出在彼此記憶的差異,以及對記憶解釋的差異上。政治人物的遊戲,更是以記憶為主體的遊戲。政治人物的屬性,以及高不高明,都可以看他和別人怎麼玩這個記憶的遊戲。撥弄不需要想起的記憶,忘記不該忘的記憶,扭曲記憶,虛構記憶,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的。

 選戰口號 「馬上」忘記了?

 馬英九就任之後,民意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有這麼大的降幅,他自己一定很不服氣。看報導,前一陣子他說因為自己姓馬,大家就天天要求「馬上好」,實在是很吃虧。當時,馬英九說他再過四天上任才滿兩個月,大家卻以為他已經當兩年了。

 不知道馬英九是否也在玩記憶的遊戲。如果是,顯然並沒有很認真地對待這個遊戲。

 如果他認真一點,他應該會想起來,才不過幾個月之前,選戰打得最火熱的時候,「馬上好」這個競選標語是最容易琅琅上口,也最容易打動人心的。他姓馬,曾經是最佔便宜的。玩「遺忘」的遊戲,有點太早。

 再說,對許多年紀不止八歲的人而言,記憶帶來認知的變化,根本就不需要八年的時間。即使是投票給他的人,把他上任兩個月當成上任兩年來看,也是記憶這件事情的常態作用。政治人物真要玩記憶的遊戲,應該玩成上任兩年,還讓人以為才剛上任兩個月才是。

 記憶弄人。總該弄得有趣一些。

 我們的孩子,還期待不只訝異於副總統的性別原來可以變換的記憶遊戲呢?

2008年8月8日 星期五

[破報] 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下)

http://pots.tw/node/5039

《閱讀左派》解放的「邏各斯」─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下)

文/宋國誠(文化評論家)

如果說佛洛依德通過揭露「壓抑」而道出文明的隱在秘密,一如馬克思通過「商品」揭示資本主義的剝削秘密,那麼馬庫塞則是通過「剩餘壓抑」揭示了先進 工業社會的「破壞性」。既然不同於基於匱乏而形成的基本壓抑,剩餘壓抑當然就轉而建立在「反壓抑-超富裕」的基礎之上。這就是說,工業社會的壓抑不是簡單 的再壓抑或重複壓抑,而是一種「整合∕辯證∕偽裝」的技術性壓抑:一種讓所有人都舒舒服服、無能為力,乃至於茍且偷生、習慣就好,終至俯首聽命、懶得革命 的壓抑。
  
對立面的整合:思想麻痺術
 
一如所謂「洗腦」使人的思維模式完全變形,可以把先進工業社會的剩餘壓抑稱為「解碼壓抑」-一種從根本上改變人的欲望本質和本能結構而進行的「變人」的壓 抑。這裏所謂的「變人」是指將人類的精神弱智化、欲望商品化、勞動異己化,也就是馬庫塞所說的,一種把人單面化、物性化,把整體的人變成部分的、畸零的 「物件人」,把欲望手段看成快樂目標的「單面人」(one-dimensional man)。這裏所謂的「單面人」是指一種喪失批判意識與否定思維(negative thinking)的人,一種不思、服從、聽話的人。

今日,集體而強大的工業社會是建立在軟弱個體的烏合之上的,這種強大力量來自社會本身的組織化、技術化與同質化,來自語言的儀式化與極權化;馬庫塞 把這種統治技術稱為「對立面的整合」(integration of opposition),它有效地質變人們真實生活的需要,溶化人們對社會現實的反抗;所謂先進工業社會的「破壞性」,並不是指犯罪或恐佈主義,而是指一 種思想痲痺術和矛盾止痛劑,一種舒適的休克,一種先通過化解每個個體的反抗意識之後再對每個個體進行統治的技術操作程序:(這種壓抑)「不是由於自然和技 術的不成熟狀況而起作用,而是依靠權力地位起作用……我們社會的突出之處是,在壓倒一切的效率和日益升高的生活水準的雙重基礎上,利用「技術」而不是「恐 佈」,去制服那些離心的社會力量。(註1)

正如馬克思通過「商品交易」的否定性解析,看出了資本剝削的秘密,馬庫塞也從「舒適/痛苦」的交易,揭示了先進工業社會的統治秘密。首先,先進工業 社會將「統治的真實需求」轉化為適應個人生存的「服從的虛假需求」,這種把真實需求和虛假需求進行倒轉與模糊化的機制,叫作「壓抑性的社會管 理」(repressive administration of society),其目的就是為了消解人們真實反抗的需要。其次,這種美其名叫「管理」的手段,其實是容忍、吸納和說服,也就是將一切對立和反抗壓縮在一 個富裕社會可容忍的範圍內予以隔離管理,藉由消除私人與公眾之間、個人需要與社會需要之間的對立,並通通過一次壓力的疏解以便進行再次壓力的增加,通過對 低級壓力的容忍以便進行更高級的壓抑,以模糊真平等來鞏固假平等。換言之,先進工業社會的統治不是一種恐怖的痛苦形式,而是一種多采多姿的娛樂形式。

心理結構的工業化

人們經常以為,搞笑、趣味廣告、色情暴力、八卦新聞、名人逸事……,都是現代人消遣娛樂不可或缺的要素(有人將它美化為「大眾消費」),實則不然, 這些都是現代社會剩餘壓抑的替代形式。因為今晚極度放縱的消遣是為明日極度剝削的工作做準備的,「大眾消費」實際上是「大眾消滅」。諸如國家以民族主義塑 造外敵以鞏固內部統治,到處充斥的「同意原則」(principle of consent)和民主程序(利用call in 節目發洩不滿)或便民措施(濫發信用卡以製造更多的「卡奴」),到處充斥的廉價資訊和所謂「大眾傳播」(以大量資訊塑造習慣性的思考和順從主義 (conformism)),無非都是以潛在的發洩或假性不滿來取代嚴肅的造反,以大眾化來裝飾平等並消弭階級的對立:階級差別的平等化成為當代社會意識 形態新的控制形式。當工人與他的老闆享受著同樣的電視節目或同遊一樣的遊樂勝地,如果打字員打扮得和她的雇主的女兒一樣漂亮,如果黑人也擁有凱迪拉克轎 車,並且閱讀同樣的報紙,這種「相似性」,並不表示階級的消失,而是表明在現行制度下,每一個人都在「分享」和維持這種制度的需要與滿足。(註2)

新型社會控制的極緻化表現,主要隱藏在兩種互動形式之中,一是社會技術系統對個人心理的「竊占」;一是個人對社會壓抑形式的心理複製。在現代社會 中,人們為了「追逐商品」而過著商品化的生活,並且從商品追逐中定義快樂的指數,在此情況下,人們不僅以所得高低來定義別人,也以收入多寡來衡量自己。在 這種以商品數量作為快樂高低的滿足指標下,社會將提供最大量的商品來滿足最大多數人的欲望。換言之,只要社會提供全自動、機械化的便利性,人們就會通過心 理複製而使自己的心靈自動化、機械化。在此意義上,所謂「先進社會」(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不只是社會生產的工業化,還包括個人心理結構的工業化!

美學轉化:新存有革命

面對社會控制的鋪天蓋地和無孔不入,馬庫塞主張以「美學革命」來對抗醜惡的現實,其中居於關鍵則是「美學轉化」(Aesthetic Transformation)這一概念,這是一種通過美學形式與審美批判,將習慣性的現實進行吸收和轉化,對社會存在進行改觀和變形的過程。美學轉化需 要一種思維立場,那就是否定性思考-對世界進行「如其所不是」的逆向思考和否定性理解。馬庫塞以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 1898-1956)的戲劇為例,布萊希特認為只有把現代世界看成一個「等待否定的否定狀態」(the state of negativity which is to be negated),才有可能被理解。(註3)布萊希特的戲劇提供了一種「反思性認知」,他運用一種「陌生化效果」(estrangement effect),一種運用感知的困難和延長感知的複雜化過程,通過把熟悉的事件變為陌生,通過扭曲被扭曲化的現實,讓觀眾與戲劇之間產生矛盾與荒誕效果, 進而使「世界的本來面目」得以重現。

在馬庫塞看來,美學轉化不只是一種藝術概念,它實際上具有改造現實、重建生活的革命作用。一方面,藝術用文字、音調、形象與姿態改造了人們的認知物 件,實現一種解構日常語言的話語絕裂,把世界從功能性、封閉性的言說結構中解脫出來,從而也改造了人們被固化、被馴化的經驗。一方面,藝術和審美通過幻想 對現實的變形而超越了現實,這種超越意味著「新感性」的創造,也就是一種「解放的邏各斯」-新的感性文明與美學秩序的建立。「審美形式給那些習以為常的內 容和經驗以一種異在的力量,由此導致新感覺和新意識的知覺的誕生」(註4),這裏所謂的「異在力量」是指拒絕、對立、不被同化與整合,它是政治革命的潛能 與要素。這種革命不同於以往任何形式的革命,它不是暴力革命,而是新感性、新存有的革命。

馬庫塞的理論可以歸結於對「愛欲」的形上學思考,一種新感性的革命觀。這種革命理論的前提是人們行為心理基礎和本能結構的改造,也就是通過想像、激情、靈性、直覺等等「感性之維」,通過解構邏各斯(Logos, 理性思維),重建一個嶄新的美學世界。

註1: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Boston: Beacon Press, 1964, p. x
註2: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p. 8
註3:Herbert Marcuse, One-Dimensional Man: Studies in the Ideology of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y, p. 66
註4:馬爾庫塞,《審美之維-馬爾庫塞美學論著集》,李小兵譯,北京:三聯,1989,頁235

[破報] 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中)

Source:http://pots.tw/node/4980

《閱讀左派》解放的「邏各斯」─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中)

文/宋國誠(文化評論家)

如果文明就是一部人類的「不自由史」,文明就是人類的「剩餘壓抑史」,那麼人類自身究竟為了文明付出了多少代價?而這種代價對人類自身而言究竟是建 設性的還是破壞性的?如果性欲的壓抑有助於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為什麼各種精神疾病或變態行為始終沒有消弭或停止?文明既然是人類總體智慧的積累和結晶,為 何又是人類憂鬱、痛苦乃至精神失常的根源?歷來,西方主流哲學中的進步與發展,究竟是人類的幸福的依托?還是人類蒙難的遮羞與自欺?
  
性欲與愛欲的區別
  
佛洛依德的理論已經證明,文明是通過不斷地強化人的罪惡感和制度壓抑的強度,實現其控制個體攻擊性和消弭社會反叛而獲得支撐。對此,馬庫塞說道:「如果說 自由的原型是不附帶任何壓抑的,那麼文明就是一場反對自由的鬥爭」(註1)。然而,正是因為佛洛依德沒有明確區分「基本的」、「剩餘的」壓抑,沒有區分 「性欲」與「愛欲」的不同,因此他的理論只是不斷論證占統治地位的現實原則的合理性,而不是對愛欲的形上學思考。儘管晚期的佛洛依德也提到「愛欲」,並把 它視為一種使生命體進入更大的統一體,進而延長生命並使之進入更高發展階段的努力,但佛洛依德主要還是強調愛欲是兩性之間的情欲活動,將愛欲畫入性欲管制 的範疇。佛絡依德把愛欲視為壓抑的昇華,但馬庫塞則把愛欲視為「非壓抑」的審美。馬爾庫塞認為,對性欲的壓抑是必需的,但是對愛欲的壓抑則是額外的、多餘 的。人類完全可以打破現存的統治秩序,消除剩餘壓抑,使「性欲」不只是通過昇華而轉移,而是通過從性欲、愛欲、審美到藝術的一系列解放,建立一種「非壓抑 性文明」-解放的羅各斯。

把「愛欲」從佛洛依德的性欲壓抑理論中析離出來,並以之對抗西方「邏各斯-理性中心論」,是馬庫塞重大的理論貢獻,因為佛洛依德僅僅看到「性欲壓 抑」的必要性,卻沒有看到「愛欲壓抑」所產生的遺害性與破壞性。馬爾庫塞把「愛欲」與「性欲」作了明顯的區分,將愛欲定義為「性欲在質量上的提高」,也就 是把被佛洛依德稱為「生命本能」的,從限定於單純生殖器官的滿足擴展到人的所有身體器官的快樂,從性欲活動擴張到人的所有感性活動,把愛欲的物件從單一異 性延伸到所有的美感事物。這種區分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如果把人類豐富且具有廣泛潛能的生命本能,狹隘地、總體化、單維度地限定於僅僅服務於生殖功能的肉體 交歡,並認為這種「總體限定」是文明進化的要件,那麼所有源自性欲但卻服務於非生殖的、超性欲的、審美的愛欲活動,也會受到禁止和壓制。在此情況下,文明 的發展就不是進化而是異化,文明的進程就不是進步而是退步,文明的歷史就不是人類的成就史,而是人類的痛苦史。
  
愛欲:靈魂內省的產物
  
「愛欲」是希臘愛神Eros的象徵(羅馬時期稱為「丘比特」(Cupid),在拉丁語中稱為Cupido意指欲望),在柏拉圖的《會飲篇》中,愛欲被區分 為精神上屬於天國的愛欲和以肉體為對象的大眾化愛欲。在《申辯篇》之中,蘇格拉底提醒人們,要關心靈魂的最高幸福,因為靈魂的滿足要它比身體、工作和職業 更為重要。依據蘇格拉底的觀點,如果「智者-蘇菲亞」(philo-sophia)是指對「智慧」的愛好,那麼「愛欲」(eros)就是對「美德」的愛 好。愛欲不是肉體交歡的快感,而是靈魂內省的產物;愛欲像似未曾降臨的天使,也是世間愛美的靈魂之眼,它能穿越永恆不朽的領域,親眼目睹美德、純真與正 義。

因此,愛欲就是一種擺脫了純粹官能和肉體對象的感性激情。儘管愛欲出自於性欲,最初表現為對低等官能的享受與迷戀,但隨著人的自我意識的增強,人逐 漸擺脫官能欲望而趨向高級美德,從具體性欲上升到抽象愛欲。蘇格拉底把這種境界稱為「哲學生活」,也就是人經過內省與洗湅之後的審美世界。

然而,在馬庫塞看來,僅僅依靠佛洛依的「性壓抑」,既不能帶來性欲的昇華,也無法實現愛欲的超越。性壓抑只會導致人們順從外部強加給他的合理性進而 發展出扭曲的自我,而昇華也只是將自己的滿足轉移至社會所期待的、規劃的、統治利益的滿足。這裏所謂性壓抑其實就是對「性反常」(perverse)的譴 責、排斥和壓制,這是一種從外在的規訓和懲罰進展到內在的賦罪化、惡感化的過程。佛洛依德把「性反常」(或稱「性變態」)看成是可憎的 (detestable)、畸形的(monstrous)、恐佈的(terrifying)、墮落的(seductive)。但實際上,性欲在本質上並不 存在正常與反常的區別,我們無法把性行為區分為高尚的、齷齪的……。一切性禁忌都是來自人為的判定,甚至是來自統治階級的道德訓戒,換言之,佛洛依德所謂 的「昇華」(sublimation)不過是一連串有組織、有秩序、有效化的壓抑。實際上,不是性反常而引起性壓抑,而是性壓抑導致性反常。正是因為對性 反常的污名化和罪責化,才導致性壓抑的合理化和制度化。性反常的產生,既證明了過度的、超常的性壓抑是非必要的、不可能性的,也證明了「愛欲」的滿足和實 現具有「必要的可能性」。換言之,性反常並不複雜也不可怕,它只是證明了「剩餘壓抑」的存在,證明了剩餘壓抑在人類歷史中不僅採取「個體壓抑」的形式,而 且更多的是採取社會的、制度的、意識型態的超常態形式。
  
性反常:社會反抗的原型

馬庫塞高度重視「性反常」在個體自覺和社會反抗上的潛在意義與實踐動能。正是對佛洛依德「性欲-壓抑-昇華」但卻帶來性反常和精神官能症的逆向反 思,馬庫塞從「性反常」之中找到了社會變革的秘密所在。對此,馬庫塞說道:性反常行為表現了對性欲從屬於生殖秩序的反抗,以及對維持這種秩序之制度的反 抗,性反常行為似乎否定了現實自我對享樂自我的奴役,它們在一個壓抑的世界中要求本能的自由,並努力否定那些由性壓抑所產生的罪惡感(註2)。
  
如果性反常是對性欲之過度的、超額的壓抑的結果,是對人類性欲之「反常壓抑」的產物而不是它的相反,那麼就沒有理由把「性反抗」簡單地視為對「性放縱」的 非理性追求,而應該是對剩餘壓抑和一切社會壓抑的反抗。換言之,性反常正是社會反抗的原型,但它所反對的並非基本壓抑,而是社會所強加的剩餘壓抑;在此意 義上,佛洛依德的「昇華」是沒有社會意義的,它只是一種性欲向愛欲過渡的「虛假承諾」,只有通過對剩餘壓抑的徹底解除,才能尋求愛欲本身的解放。因此,如 果人類還試圖把不自由的歷史轉回自由的歷史,就必須解除本能在發展中的歷史管制,並嚴肅予以面對。

儘管佛洛依德自己也承認,壓抑不是出自自然,而是人為的結果,但佛洛依德始終給予這種人為壓抑正面的、宿命的、合理的承認。馬庫塞正好相反,他認為 對壓抑的承認,將導致個體將外部強制通過心理複製而形成「內在壓抑」(internal repression),導致原初的人為壓抑延長為長期的制度管制,把愛欲降格為一夫一妻制的生殖性性欲,最終將導致人為的壓抑轉變成客觀的政治統治。馬 庫塞說道:「與日俱增的壓抑的合理化,將反映出與日俱增的權力的合法化」(註3)。然而,更嚴重的是,當西方「主體哲學」與壓抑理論結合時,文明的破壞性 就有如滾滾洪流而源源暴發。(待續)

註1: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 15
註2: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p. 49-50
註3: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 91

[破報] 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上)

Source:http://pots.tw/node/4927

閱讀左派》解放的「邏各斯」─赫伯特‧馬庫塞的「愛欲形上學」(上)

文/宋國誠(文化評論家)

把「現代性」(modernity)視為一種壓抑學說和宰制系統,歷來是批判理論(critical theory)的基本論述。「新左派」和法蘭克福學派主要代表赫伯特.馬庫塞(1898 – 1979),向來把現代西方的「主體哲學」視為一種非自由、反人道的系統哲學。馬庫塞的全部理論可以歸結為「反系統的解放哲學」,一種旨在恢復人類被現代性窒息已久、被勞動分工切割破碎、被工業社會扭曲變形的審美批判。這種哲學旨在重建以「快樂」為本質的人類存有學,也是馬庫塞最具原創性的理論之一:愛欲 的形上學。

人類為何不快樂?

要想理解處在今日工業文明之下的人類處境,必須通過對「文明」(civilization)屬性和人類本性之「對立辯證」來思考,而對今日社會的批判又必須通過對勞動屬性來探討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特徵,並將這種「社會批判」(social criticism)與建立新社會的政治實踐結合起來。這種將政治實踐、感性解放、審美批判進行「大綜合」的理論進路稱為「政治美學」─一種通過藝術反抗 進行政治顛覆並最終恢復人類愛欲(Eros)能力與自由實踐的哲學。

解放哲學的第一個提問,就是文明如何以理性之名壓制了人類的自由本性。依據佛洛依德的壓抑理論,文明就是一部關於人類不自由的歷史,也是一部不斷生 產人類禁忌法則的歷史。對此,馬庫塞解釋道:「當人類本能的目標或欲望的直接滿足被有效的控制時,文明的進程就開始了」(註1)。這裏所謂的「不自由」, 就是以理性之名對人類的系統性壓抑,因為文明必須建立在對本能之完全滿足的壓抑之上。但馬庫塞認為,文明的壓抑從來就沒有成功地壓制人類對愛欲和自由的追 求和渴望。對此,馬庫塞質疑,文明對愛欲的壓抑在當代社會中究竟是「必要的」?還是「多餘的」?如果是多餘的,解除文明的「剩餘壓抑」是否可能?

為什麼人類會從自由走向不自由、從快樂走向不快樂?按照佛洛依德的觀點,個體本能與文明發展總是處於衝突之中。現實性的自我於是從中協調,試圖尋求 最大快樂但危險最小的滿足方式,但其結果並不是把尋找快樂的自我完全轉化為適應社會秩序的自我,而是將自我分裂為「快樂的自我」與「現實的自我」。

自我於是被趕入「潛意識」這一幽暗的囚牢中,並歸於「幻覺王國」來統轄。但自我並沒有被消滅,仍然保留對原欲之滿足的記憶和軌跡。自我不斷地試圖越 界,並且始終作為潛意識的一部分,曲折且偶然的表達出來。這裏所謂「曲折偶然的表達」,雖然聽起來輕描淡寫,但卻是佛洛依德理論的巨大縫隙,它隱約透露 出,社會經濟與政治制度對個體的壓抑已經超出「必需」。馬庫塞在研究佛洛依德的壓抑理論後確認:如果壓抑是在社會歷史進程中形成的,那麼改變這些壓抑進 程,將導致壓抑之歷史內容的瓦解和蛻變,一個「不自由的歷史」將重新轉向「自由的歷史」。

剩餘壓抑超出了基本壓抑

馬庫塞將佛洛依德的「壓抑」定義為「基本壓抑」,並提出「剩餘壓抑」的概念,這是一種基於社會控制和資本剝削而規劃的、多餘的、額外的、蓄意的壓抑,它不同於「基本壓抑」,因為基本壓抑乃是人類文明發展所必需。經過「基本/剩餘」的區分,判斷人類自由的標準就不再是「理性/非理性」、「文明/野蠻」、「生命本能/死亡本能」這種「非此即彼」的二元標準,而是究竟將人類欲望馴服在「基本壓抑」之必需,還是建立在「剩餘壓抑」的控制?

馬庫塞把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學歸結於一種「文明的病理學」,而文明的病症來自於人類兩種基本趨力-「感性趨力」與「理性趨力」的對立,以及對這種對 立的粗暴解決:以理性的專制去壓制感性的自由。因此,關於這一對立的解決就涉及到取消理性的專制,恢復感性的權利。.換言之,自由應當在感性的解放中而不 是理性的體制中尋找。拯救人類,首先就必須廢除文明強加於感性的一切壓迫與控制。

問題在於,如果基本壓抑是必需的,那又何以走向「剩餘的」?正如在人類早期階段,原始部落因為饑餓而向另一部落進行攻擊並加以奴役,但當饑餓問題解 決時,奴役制度為何沒有廢除?馬庫塞認為,這是因為放任「欲望-享樂的自我」自由發展,不僅被認為阻礙了文明的進程,而且也阻礙那種使統治和奴役永恆化的 文明制度獲得鞏固。實際上,佛洛依德自己也承認,出自於饑餓、匱乏、自保……等等不可抗拒因素而發動侵略並發展奴隸制度,並不令人可怕,但對「被壓迫者造 反」所產生的恐懼,卻是建立更嚴厲、更持久之統治制度的主要動機。對此馬庫塞斷言,通過對人類古代史的研究,基於生存之急迫困境而進行的基本壓抑,在人類 的歷史中為時甚短,它很快地就被另一種壓抑-統治的、奴役的、不自由的、人為附加的壓抑所取代。

因此,所謂「文明」,就是「享樂自我」被組織成「現實自我」的歷史過程,也就是人類自身的「剩餘壓抑史」。但人類並沒有因此被馴服,依然通過回憶、 白日夢、幻想,乃至變態、反常或精神病,來表達對自由與快樂的追憶與懷想。回憶,意味著人類始終和曾經擁有的自由保持隱秘的聯繫。人類歷史中層出不窮的、 展開於「自由的生命個體」和「理性的文明成員」之間的對抗、形成於「獨立個性」與「集體秩序」之間的衝突,說明了「幻想」才是人類真正的、隱蔽的希望之 源。
  
幻想:反抗的美學
  
馬庫塞把幻想視為一種「反抗的美學」。幻想並非胡思亂想,而是一種依循快樂邏輯而組織起來的真實想望。幻想作為一種抵抗形式,它保留了人類一切「被壓抑的 原型物」,保留了人類作為一種「類種」(human species)所有快樂的、自由的集體記憶以及被壓抑的觀念和禁忌。在此意義上,幻想就是人類「藝術想像」(artistic imagination)的原型活動,人類首先是從感性的幻想而不是理性的邏輯來認識這個美麗世界的。幻想意味著「被壓抑物的回歸」(return of the repressed),藝術想像則「保留了沒有成功的解放、被背叛的承諾」(註2)。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藝術與審美活動構成了對現實的反抗,也就是說, 「藝術就是反抗」(art was opposition) (註3)。

但是,幻想總是被人們歸之於烏托邦,這是因為人們總是把幻想視為過去歷史或未來憧憬。實際上,如果「現實」就是壓抑的總體化形式,那麼幻想就是對一 切壓抑形式的「大拒絕」。馬庫塞指出:「『大拒絕』是對剩餘壓抑的反抗,是為了自由的最終形式-『無憂無慮的生活』而進行的鬥爭。但這種思想只有在藝術語 言中才能不受懲罰地獲得系統的闡釋。而在現實色彩沉重的政治理論和當代哲學中,它通常被貶低成烏托邦」(註4)。但實際上,幻想正是拒絕遺忘,拒絕放棄一 切可能被實現的真實性。當人們認識到幻想是對依據統治邏輯而建立之統治制度和秩序生活的永恆反抗,就會懂得站在人性本質的高級階段-而不是文明發展的成熟 階段-將幻想理解為「對抗性實在」(the antagonistic reality),並通過壓抑的廢除來實現非壓抑的自由。(待續)

註1: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Boston: Beacon Press, 1966, p. 11
註2: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 144
註3: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 155
註4:Herbert Marcuse,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oso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pp.149-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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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再來寫之前唸過有關這類哲學書的心得吧!

2008年8月7日 星期四

[英搖] Travis演唱會


(圖片轉自ptt Aotsuki版友)

「You'll Never Walk Alone.」-- Liverpool F.C 的精神標語。08.08.04 Travis把這句話的精神呈現在每個現場參與的人眼前!Fran的拍照也太可愛,Andy大叔的麥克風刷弦真的很crazy,Dougie大帥哥的Solo很attractive,Neil一整個低調到不行!I love TRAVIS!!

沒參與接機與送機是正在當兵的我最無奈的事,但有那天晚上的瘋狂也就夠了,真的。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從那樣的情緒中平復,你們真的讓我等了好久好久。iTunes裡面躺了一個播放清單 - Concert,照著歌單的順序建立了一個屬於那天的playlist,只是希望那天的感動&熱情可以不要被時間稀釋得這麼快。

Selfish Jeans、Eyes Wide Open、Writing to Reach You...一首接著一首,唱到Side我已經沒聲音了(囧)。接著的Closer挑起了所有人的音樂敏感神經,「Closer, closer, lean on me now...」Fran把mic遞向我們,yes,we sing together.我很滿足地露出自然的微笑,享受著這樣的氛圍。新歌裡面我最喜歡「Song to Self.」,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新裡突然冒出一句話:「這首歌會讓TRAVIS的辨識度提高很多吧~」。Driftwood適合在早起的無人清晨時候聽,這是我上個月某一天忘記關掉音響的小收穫。XD...演唱會最後一首歌是Turn,其實我想站起來轉圈,可是沒人跟我一起,我可不想被當成瘋子啊:p。頗可惜的就是。

Encore了~可是我最愛的的Walking In The Sun、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Re-Offender都還沒有來欸,其實有點擔心。還好最愛的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還是被挑中了而且還很high。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們,TRAVIS還有一起參與演唱會的你們。

(因為當兵沒有辦法提早排隊,so很哀怨地只能買看台一樓的票。忘記在唱那一首歌的時候,Andy的跑場造福東區的歌迷,一腳跳上看台,手還勾著看欄杆,超可愛的!我承認坐在第一排的我有忍不住握了兩次他的手XDDDD,感覺只有一個:都是汗!:p 不過有這樣近距離的互動真的很幸運吧!)

歌單:
01. Selfish Jeans
02. Eyes Wide Open
03. Writing to Reach You
04. Pipe Dream
05. The Beautiful Occupation
06. Side
07. Love will Come Through
08. Closer
09. 新歌 J. Smith
10. 新歌 Something Anything
11. 新歌 Long Way Down
12. 新歌 Song to Self
13. Sing
14. Driftwood
15. Good Feeling
16. As You Are
17. All I Want to Do is Rock
18. Turn

encore

19. Flowers in the Window
20. Slide Show/Blue Flashing Light
21. 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

現場影片整理:
CLOSER

DRIFTWOOD

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

2008年8月3日 星期日

[好文] 午安憂鬱 ─ 柯裕棻

Source: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7/new/oct/22/today-article1.htm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7/new/oct/23/today-article1.htm

念研究所的時候,我就開始獨居了。獨居我喜歡很小的房間,如此我可以跟那個空間完全成為一體,不感到空闊疏離。我喜歡床靠在書桌旁邊,書桌頂著窗子,因此房間裡一邊是睡眠,一邊是思考,另一邊就是外面的世界。清清楚楚地窩成一團,貓似的。

我常常睡到中午,醒來以後就靜靜坐在床上發呆。

下午的某個時間,窗外的陽光會非常淡薄地貼在白牆上,淺得教人發慌,教人擔心它再薄一點兒就瞞不了人,貓兒一踩過,就要跌下來碎了。如此淡薄的日色是一種咒,午後牆上那道飄忽而不怎麼準確的光影,就是一張沒把握的符紙,封在窗口。如果被這個迷惑了,那麼真不知道會失神到什麼境地。

我常常坐在床上著魔也似望著那光,想它是多麼虛妄而渺茫,比一把乾淨的女聲更清透,比一節簡單的吉他和弦或一刷輕輕的鼓更單純。

特別是某一種秋天的午後,陽光金黃得像一只水澪澪的梨子,捏在手裡水都要滲出來了。

人與世界的關係像握在手裡的灰

獨居的時候我多半活在自己的心靈狀態裡,特別容易迷惑,也特別容易困於自己的思路。日月星辰的運行和萬事萬物的道理像一顆半生不熟的果子,我是它小小的核。我過著規律的日子,吃綜合維他命,喝咖啡,啃三明治,吃水果,喝烏龍茶,念書。心情好的時候唱歌,對著空氣微笑;洗澡的時候任意站在蓮蓬頭下發呆,聽水從排水管消失的聲音;天晴的時候買桔梗和百合;念完一本書,就坐在陽台上看天空。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把整屋子的燈打開,希望看得更明白些;睡不著的時候常常半夜爬起來拖地板;疲倦的時候對著電視出神一整個晚上;焦慮的時候大肆整理書架調換書籍的排列位置;憤怒的時候東西亂丟,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冷靜了,再一一拾起來歸位。

比這些都更糟的時候,我會整天躺在床上不想面對世界,天天吃泡麵,不再洗米洗菜或洗碗,也不再整理書桌,任由大部分的雜物和灰塵四處堆積。

獨居我總是任性活著。我不喜歡吃米飯,我會連續一個星期吃同一種麵或水餃,只去同一家館子,或是連著幾天只吃烤吐司麵包塗蜂蜜。水果只會買蘋果和柳丁,絕對不喝牛奶,沒有人逼我吃茄子和胡蘿蔔,沒有難處理的魚或螃蟹,絕不會有蚵仔出現。我做菜不產生油煙,而且總是以最少的道具完成晚餐免得洗碗。我會天天喝海帶味噌湯。睡到中午也心安理得,半夜三點躺著看書也不會挨罵,衣服堆積一個星期再洗也沒關係。靡爛的時候一直看DVD,一直聽電子音樂。自己學會修馬桶、音響、電燈、印表機、電視和光碟機,打蟑螂的時候絕不手軟。

我本來就不常出門,從小就非常耐得住閉關。獨居時我偶爾會發生三、四天完全不下樓拿報紙的狀況。即使出門了,也經常只是一個人散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步。如果沒有人打電話來,就沒有機會開口說話,我也很少打電話給誰,我想不出有什麼話非得跟誰說不可。

那陣子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非常簡單,一放手就散了,一把握在手裡的灰。那飛灰是自己。

要放開世界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我沒有這樣容易放過自己。

我是個容易與自己過不去的人,從小就無法輕易原諒自己的錯誤,也不容易遺忘,成長過程最大的難題之一就是必須時時忍受自己的稜角。獨居的時候,這個特性成為難以克服的磨難。自我的意義放大了,因此問題和錯誤也放大了,只要一不小心,那些長年壓抑的內在陰影就像烏鴉一般傾巢而出,在腦子裡盤旋。

有時候我真希望可以對問題視而不見,即使忘不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活著也就罷了。「嚴以律己」是一種非常折磨人的狀態,我是我自己的母親,也是我自己的女兒,鞭策者是我,迷惘者也是我。

一個人專心發著清醒的瘋

非常少數的幾次,我在半夜裡被莫名的鬼魅攫獲,啪地打開燈,回到明亮的現實,可是那屋子卻慢慢地變成某種心靈的實體狀態,看起來陰影幢幢,每一個轉折、角落和細節看起來都像是往事的變形或是原形。那些熟悉的物體在孤單的時刻看起來別有意義,我在它們裡面看見某種破敗的危機,某種岌岌可危的人生。還有在它們之間努力存在的、微不足道的自己。

也許是日子實在太靜了,寂靜形成了內觀自省的趨力,人生的意義成為存在的主題。念書念久了,其實是將自己的人生放空,以接納並且思索那些深奧難解的理論,想多了,就分外覺得自己渺小。

一個孤單的人在腦子裡進行的對話真是無窮無盡,胡思亂想的內容像宇宙一樣漫無邊際,那些思考和主旨遠比一個蟻丘裡螞蟻深掘的路徑更複雜,閃現的念頭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我納悶它們追不追得上光的速度。

有一段時間我開始不斷對自己說話,以聲音填滿空間,並且確認自己的存在。我養成奇特的習性,時常在腦子裡和理論交談。迷惑不安的時候對著虛空自言自語別有魅惑的特質,自言自語可以暫時將無邊的寂靜驅離,堅強的自己對著軟弱的自己命令,軟弱的自己對著堅強的自己尖叫。半夜裡發惡夢大叫著醒來時,我其實非常,非常慶幸,自己是一個人。

沒有人來煩我,我就這樣一個人專心發著清醒的瘋。

有時候我試著對自己喊停。有時候我會累得好幾天不想開口。我打算得過且過,努力與自己和解。讀書的時候就讀,寫作業的時候就寫,做菜的時候就做,吃麵確實地吃,睡覺也確實地睡。我不想再那麼累,也不想再想那麼多。天地之大,我在自己的小宇宙裡苦惱什麼。

但是說不清為什麼,狀況慢慢地不太對勁了,我沒有因此而清明,反而愈來愈像牆上淡薄的日光,飄的,空蕩蕩沒有什麼質量可以落實自我,並且一點一點往黯淡的方向飄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病了,還是倦了,或者真就是空了。這種疲憊令人哆嗦,我想要振作精神,可是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我開始胃痛並且無法控制地掉眼淚,我常常一邊哭一邊念書做筆記。這樣過了一陣子,就耗弱得沒有念書的精神。一個研究生一旦沒辦法念書,漫天蓋地的恐慌就出現了,於是壓力更大,狀況更糟,精神更差,更沒辦法念書。

跑步是無涉世事的活動

開始嘔吐的時候我去看了醫生。腸胃科的醫生給我兩個建議,他說,博士班的學生壓力過大精神緊張,導致各種腸胃症狀是很正常的,減輕壓力的方法有兩種,一是定時運動,二是定時和心理諮詢約談。他笑著說,或者,兩者並行也可以。

他問我能不能養寵物。我說學生公寓不行。他說,噢,那真是太糟了。他開了藥方子,還特別建議我到學校附近的林子慢跑。他認為那是個好法子。

這時我已經拖過一個春天和夏天,時序已經入秋了,那片等著我去慢跑的林子歪斜而寥落。

我非常討厭跑步。我每跑一步都心生厭棄,彷彿在踐踏地球。

跑步是無涉世事的活動,風塵僕僕的孤獨。雙腳依著本能往前跑去,腳步聲規律而且空洞,它的概念是將世界甩在腦後,留著汗回到原點。速度使人獨一無二並且與環境脫離關係,路邊凋零的景物像雙頰上的風一樣一去不回,喘氣彷彿是放大了的歎息,只有自己聽得見,只有自己知道它的意思。我無望地跑著極其無聊的速度與途徑,落葉在腳下輕易碎裂,前方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等著,像人生。

我討厭跑步的邏輯:跑到某個定點我就得自動折返,否則可能因過度疲累而回不了頭。這是空間的循環和體力的損耗,一切的風景都不重要,只要快速地經過,將它置之腦後就行了。有時候我希望人生也可以如此。跑完之後我通常更加感到絕望,像秋收後的兔子,在薄暮的林子裡呼著白霧徬徨。

我想,需要獨處的人應該跑步,但不是我。

幾次之後我就放棄了,繼續在家裡消沉,往黑暗的深淵沉沒幾吋。但是我心裡非常明白,再這麼下去不但不可能有出路,恐怕連人生都要賠上了。

每天我近午才懶洋洋睜眼,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無聲的雲,試著喊一聲,確認己身所存,慢慢起床。我每天在這個時刻下一次決心,改變自己。

我從衣櫃底層找出游泳衣和球鞋,買了兩套韻律服和幾雙運動襪。中午到學生運動中心游泳一小時,然後上圖書館念書,黃昏又回到學生運動中心參加5點到6點的韻律課,然後再回到圖書館念書,清晨睡前做仰臥起坐。

做這些事全憑一股幾近瘋狂的意志力。特別是高能量進階韻律課,那運動激烈得生不如死,第一個月我得咬著牙關才能做得完,最酸痛的部分除了膝蓋和腳踝之外,就是咬緊牙關的下頦骨了。滿場視死如歸的研究生看上去是一隻殘兵敗將的隊伍,每個人甩著七零八落的腦子和四肢奮力跳著,真不知道這麼猛烈的戰役是和人生拚了,還是和念不完的書本拚了。

當身體劇烈活動並且疼痛的時候,存在感明確,心裡就不那麼空虛。我開始感到有氣力可以和諮詢師談談,至少我有了訴苦的精神和意願。

然後我就去談了。

親密又疏離的講話方式

指派給我的諮詢師是一位相貌堂堂的先生,金邊眼鏡,襯衫整潔領帶方正,下頦刮得青青的。他的辦公室在林子的另一邊,屋內總是微微暗著,桌邊有幅很大的水墨畫,是一幅水月觀音,也不知是誰送的。來客坐的位置正好在這觀音的右腳下,有時候我會抬頭看看,觀音總是垂憐看著它方。有時候諮詢師垂眼做筆記的神情,看起來也有畫中那種空無清朗的神情,不像是人類。我懷疑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浮雲。

每個星期四的午後我在微暗的水月觀音右腳底下,講述支離破碎的困擾,煩惱說起來總是零零星星,微不足道。我的讀書進度、飲食與睡眠、我的胡思亂想。他很少主動提問,總是讓我自由發揮。他總是說:「我們可以試著解釋為什麼這是問題嗎?」我其實不想解釋自己的想法,我感到自己很無趣,卻不由自主滔滔不絕講下去,而且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痛哭。

日子就這樣艱困過著,過著,然後就下雪了。星期四下午的會面因而顯得更加艱困。每回我滿肩的雪開門進去,諮詢師就從微暗的桌邊抬頭說:「午安。」

「午安,」我說,「這雪真是沉。」

「噢,是啊,它是的。」他總是這樣回答。「請坐,」他說。「我們過得如何?」他問。他總是使用複數形的主詞「我們」與我交談,這是一種又親密又疏離的講話方式,剛開始的時候我時常不知道他指的是誰,後來我漸漸明白,他說「我們我們我們」,其實是說「妳」。

當然我們的進步有限,我們只是一天拖過一天,我們每天胡思亂想,而且我們講話根本不清楚,我們胡說八道,我們連問題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們只是哭。

冬季缺乏日光,一切趨於遲緩,連諮詢師都慘白著一張臉,他清淡的臉漸漸不同,有時候他的表情黯淡宛若風雪前的雲象,有的時候我知道他根本沒有聽我們的對話。他每個星期都更瘦一點,鬍渣似乎愈來愈青了。

他終於不再說「我們」

某一天沒有雪,我便提早到了。他站在窗前,面對窗子側身對我說,「噢,午安,請坐。我們今天提早了。」

他正對著窗子的倒影打領帶。窗外的林子又空蕪又凌亂,映著他薄薄的靈魂。

我沒有立刻坐下,只是盯著他看。他問,「我們如何了?」然後雙手做了一個收束的動作,將領帶扶正。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望著他的領帶。

諮詢師發現我看著他,遲疑了一秒,然後彷彿什麼也沒注意到似地,又問了幾個「我們」的問題。但我想他其實已經發現了,他露出了破綻。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以外的男子在我面前打領帶。這是非常神奇的一刻,我彷彿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打領帶是一個男人從私領域跨入公領域的最後一道轉換手續,看見他打領帶,就彷彿見到了他從赤身露體穿戴作戰的盔甲。我撞見了這樣的片刻。

幾個月來他清朗堅定淡若浮雲的形象,剎那間消散了。他成為人類。

我問:「我是你今天第一個學生嗎?」他說是的。「那麼你早上不見學生嗎?」他說不,他一向不在早晨見人。

接著,他逆轉話題,「妳呢?妳最近如何?」

這是一個分隔點,他終於不再說「我們」了。

我想了想,說:「其實我不需要有人聽我抱怨,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你如何能夠每天下午進到這個辦公室來,坐在那裡五個小時,聽我們這些學生抱怨瑣事呢?你日復一日在這個陰暗的小房間裡聽他人的困擾,這個工作使你疲憊嗎?你是否曾經厭倦過我們並且希望我們全部下地獄去嗎?你從不會想要站起來對我尖叫並且叫我滾出去嗎?你如何看起來平靜如此?我不想再說自己的困擾了,我想知道你如何解決你的困擾。我看得出來,你自己過得並不好。你的狀況比我還糟,不是嗎?」

諮詢師的臉又更黯淡了些,他看看他手上的資料表,確認我的主修和背景,翻翻他之前做的筆記。笑笑,闔上他的筆記,放到一旁。他略將身子往前傾,看看這裡看看那裡,想一想,然後告訴我他受過的訓練,他的理論流派,他念的研究所,他的老師說什麼,他們的課程如何進行,他的臨床經驗。「噢,當然,每個人都有厭倦工作的時候,都有突然無法前進、看不見光亮的時候。但是我不是受雇在這裡同妳抱怨這些,我不能討論這個。」

我問:「那麼,在那種黯淡日子裡,你每天早晨都對你自己說什麼話呢?」

他遲疑了,臉上有淡淡的陰影,歎了一口氣,然後他告訴了我。

我不確定那是他自己的捏造,或是他巧妙的治療步驟之一,但是我笑了,並且感到釋懷。

我問:「我們不該聊這些,對吧,因為我是病人。」

「不行。」他說。

「真糟。」我說。

「是的,總是如此。」他說,「因為這裡應該只是你們人生的階段。我還會繼續在這個小房間裡,繼續聽許多人的問題,看著他們變更好或變更糟。而你們應該忘記這裡,有一天。」

「我知道。但是我下星期還是必須來。」我說。

「噢,那麼我期待再見到妳,下星期。同時也期待哪一天,我於妳而言不再必要。」他笑著說。

這職業處理的是人的孤寂

我後來又去了幾次。諮詢師回復了以「我們」為主詞的講話方式。但是我顯然已經不是一個理想的病人了,我突然看得非常清楚,他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傢伙,他受困的狀態比我更糟,他的空洞和寂寥比我更嚴重,他的問題相當棘手,他是一個行將溺斃的人,可是沒有人會救他,因為救生員就是他自己。那觀音在牆上垂視我們,我們。他說「我們」,是完全正確的文法。

接近耶誕節之際,天已經冷得沒有雪了。我依舊天天去圖書館,天天去活動中心運動,在酷寒中走來走去,把左耳都凍傷了。

終於有一天我打電話去取消星期四的會面,因為學生保險的配額次數已經用盡了,而且我感覺自己正在漸漸好轉。而且,風太冷了,我不想再走那條凋蔽的小路。而且,我在他臉上看見我亟欲閃躲的命運。我害怕他的黑眼圈、空洞的眼神、凹陷的臉、恍惚的言詞裡閃爍的焦躁。病人總是殘酷而現實,我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

沒有去諮詢的星期四下午我在沒什麼人的咖啡館念書,這一天是陰的,有風雪的預感,我一邊念書一邊窺視窗外的天色,整個下午念了幾個零星的句子,不斷猶豫著是否要收拾書本回家。

我看見諮詢師經過,在門前舉棋不定,然後走進來。他在櫃檯點了一杯什麼,找位置坐的時候他看見了我,我點頭致意,他猶豫了一秒,淡淡笑一笑,坐了一個離我很遠的位置。

我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經過他的桌,他叫住我,讓我坐下:「希望妳不會因此感到困擾。」他說。

「困擾什麼?」

「許多人不希望在生活裡與諮詢師碰面打招呼,因為那樣便洩漏了他們的狀態。」

我笑著說:「噢,不會的。在這個城裡沒有人會在乎我的狀態。這種規矩是你的職業道德嗎?」

「恐怕是的。」

「相當孤寂的職業啊。」

「因為這職業處理的是人的孤寂。」

我們聊了一會兒,始終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講話。我們的腦子積著烏雲和風雪,每說一句,就多一分躑躅和踉蹌。這終究是星期四午後的會面,誰也不能拯救誰。

我試著問他:「你自己的狀況呢?」

他比什麼都淡漠地回答:「噢,也就是那些問題,一樣的。」

後來我沒有再遇見他,任何角落都沒有,於是他就從我的人生消失了。

這也是某一種人生的踉蹌。

這是一則真實和虛構混合的故事,真實的部分紀念那些風雪,虛構的部分紀念那城。●

[文字] 這是私小說,還是偽人生? - 成英姝

我看《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時候,最讓我耿耿於懷的,就是邱毅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被搞了啊?邱毅那個一本正經掏心掏肺的樣子,我敢說他完全不曉得。終於我有機會問豆子(就是導演鈕承澤),果然他很乾脆地回答:「邱毅一點都不知道。」

我突然發現一件弔詭的事,邱毅的情形就跟豆子是沒兩樣的。我看得出來邱毅很當真,很認真投入地在接受採訪,但你說「掏心掏肺」,這詞有點怪。當我問豆子如何看待自己被批評為「很愛演」的人,他用一隻手放在胸膛說,他全部的所言所行都出自這裡。我覺得邱毅也會這麼自己為自己辯解,然而,要說邱毅在鏡頭前面講的話,是「掏心掏肺」,我卻又覺得「他在演」,畢竟他說的話,有相當一部分我在他上《康熙來了》的時候,都聽過了。豆子在這場戲裡邀請邱毅來接受採訪,說是要拍他訴說自己人性化的、真誠的一面,邱毅完全不疑有詐(他們想趁機拔他的假髮……),卯起來真情流露,這一段真是具有重大的寓意啊!邱毅分明就賣力「在演」,不是演他自己,是把他自己演成真情脆弱孤獨的人,可是邱毅也沒有「在演」,因為他也真心相信自己是情感脆弱孤獨的人。

大家在解讀《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的時候,一頭栽在辯論這是或不是「偽紀錄片」,其實這片根本跟「偽紀錄片」無關了。說「偽人生」比較妥切,或者說真實的偽人生。

當然,知道邱毅直到拍完走人都繼續被蒙在鼓裡,我當然是痛罵豆子你很壞耶。豆子回答他確實是有點良心不安,但他又自我安慰,今天這個人若是普通人,他會選擇放棄這麼做,但是今天這個人是政客,政客本來就在消費大眾,所以「消費政客是沒有風險的」。我想他的意思是,政客消費大眾的時候,就很清楚這是雙向的兩面刃,他本來就會因此同時被消費。

《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有兩個我有極大興趣的課題,一是私小說,一是自我戲劇化。

在電影裡,類似《情非》這樣的題材可能較少,但在小說中,卻很盛行,尤其是自日本流傳來的「私小說」。我不知道私小說有沒有一個明確嚴格的定義,在我看來,能切合私小說嚴格定義的作品,就只有柳美里,柳美里的小說幾乎是報導文學性質戴上小說藝術化的作品。

私小說涉及隱私,自己的也好,他人的也好,因此有很大的道德爭議(儘管我們都堅持藝術的自由,不受道德教條的限制),所以私小說的寫作,需要莫大的勇氣,既然如此,我們就會問:干犯眾怒,或者寧可暴露自己的猥褻醜態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什麼?這是《情非》的核心。

不了解私小說的威力,會很難理解豆子暴露自己隱私幹嘛,所以我想在這裡稍稍說明一下。在國內,最被爭議拿來討論「私小說」之道德性的小說家,就是駱以軍。但是駱以軍的小說即使大量取材自自己和周圍真實的人,卻又有相當的虛構性,不是純粹的「私小說」。大部分這類擬私小說都是真實與虛構混淆,特點是很容易對號入座,人物呼之欲出,就只差沒連名帶姓寫出來,這樣與完全嚴格定義的私小說相比如何?

這要看創作者的心態、高度、本事。暴露自己真實的隱私,絕對會使文本的力量增加好幾倍,因為它不是蹺個二郎腿瞎編的,它是以生命換來的東西,它不一定是血淚,但每個字確實是生命。但當中夾雜虛構的部分,這就厲害了,當我們可以對號入座察覺出文本裡有我們認識的人的時候,我們容易相信這個人在文本裡發生的事都是真實的,但文本裡其實有很多虛構的東西,我們無法分辨真偽,我們會一同相信那些都是真的,否則我們無所適從。

那麼創作者是如何編織這些虛構的情節與虛構的細節的?為的是什麼?

1.理念。為了使自己要表達的宗旨更強大、清楚,所以賦予虛構的力量。

大江健三郎有好幾部以自己的人生遭遇和自己與兒子的生活為藍本的作品,都很有私小說味道,但大江自己提出說明,書中的「我」,其實並不完全就是他自己的「我」。那麼為何大江要讓人以為這兩個「我」是同一個?或者大江不知道讀者不能分辨這兩個「我」,卻為何要選擇採取這樣一個曖昧的敘述形式?

大江將自己的經驗與小說融入,使得自己居中辯證,使得大江的作品充滿強烈的大江個人的悲憤、控訴、自我正義的堅持。

2.某種目的性。為了讓人相信虛構的部分也是真實的,這個力量其實恐怖得令人戰慄。

但說老實話,你要問我個人的觀感,我不覺得這個意義很深遠,除非這個創作者有相當程度的殉教影響(我所謂的殉教,指的是那種毀滅性的傳奇藝術家)。我們有時候對作家是很陌生的,尤其是這作家離我們很遙遠,甚至,他早已經死了;加上我們又無法分辨真實與虛偽的界限,那變成只對作家有意義,對讀者意義不大,甚至,連作家如此干犯眾怒的勇氣,都會隨著時間消失而不再重要。一切回歸作品的故事本身訴說的能力。

談到私小說或擬私小說的形式用在電影上,我想先聊到我之前曾在聯副發表過「偽人生」一系列攝影作品,其拍攝出發點,是因為我過去的攝影都是紀實性質的作品,而「偽人生」則相反,採取請被拍攝者表演出我所要的戲劇化情節和構圖的拍攝方法。換言之,就像報導文學和小說的對比,「偽人生」類似小說,是小說的虛擬性的探測。小說就是模仿真實的人生。

「偽人生」拍攝的過程比我想像得要難,而這個技巧,其實豆子很擅長。在《情非》裡有大量即興演出,演員沒有劇本和台詞,而是導演給情境和背景,讓人物處在半真實半虛擬的狀態。虛擬的是故事安排的情節走向,真實的是(甚至是人物的身分,有些人自己演自己)他們在這個情境裡讓事件好似真正地在進行,就像真正的生活,自己讓台詞和事件發生。

張藝謀有些作品如《秋菊打官司》、《活著》,採取更混合真實與虛構的方式拍攝,更多時候是偷拍,演員混在民眾中,依照劇本設定的方向來引導其他人進行即興的對話,被拍攝者並不知道。

以《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而言,畢竟《情非》是一部電影,所以它採取這個形式,有勝過前面我提到的在小說上,私小說文本對創作者意義大過觀眾的理由。第一它是當下被消費的東西,它不是為了一百年以後名留電影史拍的;第二它的導演就是男主角,而他是大家都認識的人,我們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在我們面前脫衣服。換言之,它確實滿足了使用這種形式的元素,創作者訴諸自己的故事,用這個方法來使故事有力起來(如果今天主角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這故事不但頂平凡,而且和它鑲嵌在一起的台灣電影困境的真實情境,也變得沒什麼意義)。

這是一部豆子講他自己的故事的電影,那麼在創作這部電影的過程,他就必須去「塑造」出一個自己;請注意,這部電影不是完全的「私小說」,它仍舊有虛構的部分,但它的虛構與真實並不牴觸,只是在許多地方有避開的必要,好比說保護某些人的隱私,這是與我前述的虛構之目的性的使用的例子的相反,當虛實不分時,它有時候是傷害你要攻擊的人的利器(人家以為假的部分是真的),有的時候是保護你要保護的人的方法(人家以為真的部分是假的)。電影當然是被結構出來的,豆子不可能把他的一生如流水帳全部搬出來,他訴諸自己的哪些經驗,是要經過選取的,故事的安排是要有設計的,當然,這個電影裡的豆子是被「塑造」出來的,所以我問豆子,你認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他回答了一大串:熱情、善良、敏感、害羞、好色、縱慾、同理心、頑強、天真……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曾試著給自己下定義過,是不是可以分辨哪些是內心的,哪些是行為的,哪些是自以為的。

豆子在《情非》裡,呈現他是個爛人、王八蛋,這種自我指陳當然比把自己拍成聖人要有戲劇張力,不過這也使我質問豆子自我戲劇化的程度。大部分藝術家都有自我戲劇化的毛病,都沉醉在自己塑造的角色扮演中,就好像一個隨身把舞台帶著到處走的演員。但豆子是個真演員,其實他思索了很久,要嘛他有個真正的自己與他在「演」的自己是沒有界線存在的,要嘛就是他完全沒有分辨能力了。不過豆子回想今天的他是怎麼形成的,他所受的演員訓練,他所演過的各種角色,他和黑道混在一起形成的處世習癖與氣質,如果不是這麼許多,也許他不會是個這麼戲劇化的人。

自我戲劇化當然是一種耽溺,我原本把豆子歸類成自我戲劇化很嚴重的人,因為我身邊這類的瘋子實在太多了,但豆子竟然不是,或者說,經過了《情非》這一段,不再是了。豆子在《情非》交出來的是他度過了那一段的生命體驗,這是他想要交給觀眾的東西。

豆子說他每次跟人家說他是如何如何慘的時候,發現奇怪的是,別人的反應卻是笑。逐漸的,有一天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是這種喜劇演員,就好像伍迪艾倫,你看他越慘,你越覺得好笑。

可是豆子根本就不慘嘛!到了後來我已經完全沒好氣地說:「你根本是全台灣好命排行前三名的人!」

他說是啊,他猛點頭說是啊是啊,他現在很感激,比以前活得自在。

所以我說豆子也沒那麼自我戲劇化了。因為過度自我戲劇化會讓人走向毀滅。豆子提到Kurt Cobain,沒錯,像寇本或梵谷那種人,那種敏感而自我戲劇化強烈的人,他們留給我們的並不只是作品而已,而是包括他們自己,他們把自己的人生當作禮物給了世人。因為他們的人生和作品是分不開的,兩者是一體。他們的人生就是作品的一部分。


【2008-04-25/聯合報/E3版/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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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藝術的人,某部份來說都是敏感的!

[健康] 清涼而不傷身 吃冰講究方法

Source: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url/d/a/080723/4/13qe7.html

陳旻苹台北報導

可以從食物的性味著手,不一定要溫度低才算酷涼。像綠豆湯、蓮藕茶、西瓜都算性冷食物。

炎炎夏日,不少人愛吃上一碗剉冰,感覺清涼又退火。中醫師表示,吃冰對身體反而火上加油,燥熱更甚。

署立新營醫院中醫科主任何裕鈞醫師指出,暑假以來,因吃冰引起不適症狀的患者特別多,許多家長甚至不知道是吃冰引發的問題。門診有位讀小五的小胖弟,主訴胸部悶痛、喉中經常有痰,肩背酸痛,尤其是背部肩膀內側的膏肓穴位一帶特別酸痛,問診後發現,原來家中開火鍋店,經常隨手一瓶冰涼飲料,長期下來所致。

■小孩吃冰過量 會常清喉嚨

何裕鈞表示,冰吃多了,許多小朋友會感覺有痰,經常不自覺清喉嚨,而且舌頭上一層白白的舌苔很厚,是因為體內腸胃的濕氣所導致,家長還以為是感冒,治療許久仍未改善,細問之下才知是冰涼飲品吃多造成。

為何會變燥熱?何裕鈞解釋,吃冰會降低體溫,而人是恆溫36-37℃的動物,腦中樞有溫度調節機制,人體為保持恆溫以保護身體,會升高產熱系統的運作,讓血液循環增快,以提高溫度,原本體內臟腑已經高於36℃、37℃,胃部收到增溫的生理保護訊息,會讓人愈吃愈熱、愈吃愈渴。同時,有的冰品糖水多,熱量也會較高。

另一方面,現代人因缺乏運動,生活作息不正常,喜吃重鹹口味、烤辣炸物,體質以氣陰兩虛、兼夾濕熱居多,導致循環代謝能力下降,冰吃多了,猶如寒氣包火,加重身體代謝困難,衍生各種病症。何裕鈞表示,小至經常性咳嗽、咽中痰阻、胸悶痛、頭暈痛、鼻塞、腸胃不適、腹瀉、腹痛、女性痛經、白帶多,大到氣喘發作、血壓升高…等都有可能發生。

還有位婦女,長期早晨起床後即喝一大杯現打冰涼蔬果汁,以為生機飲食有益身體,卻導致腹瀉、白帶多等症狀。後來發現因為過量飲用,且加入冰塊,導致不適。

中醫師強調,想要清涼而不傷身,可以從食物的性味著手,不一定要溫度低、吃冰才算清涼。像是綠豆湯、蓮藕茶便是清涼的,西瓜也算是冷食物。至於酷冰的薄荷糖也屬涼性,小心吃過量也會有寒涼的徵狀,有人就是猛吃薄荷糖而流鼻水。另外,小麥草汁、牧草等草類,也多屬寒性。

吃冰是否有宜忌?是否吃藥就不能吃冰呢?何裕鈞指出,不管是服用中藥或西藥,藥物溶解度都會因為溶劑的溫度降低而下降,也就是吃藥最好還是配溫開水服用,才能產生原先預期的效果。

如果真想要吃冰飲料,建議飲料去冰且放置室溫一段時間後再吃,避免溫度太低。吃冰塊,可先含在口中待其融化後再吞下肚。同時,寧可吃冰飲料也不要吃含有冰塊成份的冰沙。有人將水果放冰庫當成水果冰,也要小心勿囫圇吞,以接近室溫再享用較宜。

■吃冰有時辰上的忌諱

依中醫經絡理論來推算,吃冰有時辰上的忌諱!何裕鈞指出,暑假有學生夜遊、或在KTV唱歌通宵、或是大人打麻將,要特別留意:容易咳嗽、氣喘的人避免在凌晨 3-5點吃冰。容易腹瀉、消化不良、營養吸收不佳者,避免在清晨5點至早上11點吃冰。有心血管疾病者則避開中午11-1點時間。有腎泌尿生殖系統問題者避免在下午3-7點吃冰。肝膽系統疾病者午夜11點至凌晨3點則是禁忌。

[短篇] 沒有談過戀愛的 - 曉風

Source:三少四壯集 (20080721)

  1

 朋友的女兒還在讀大學,她著手寫了一篇武俠小說──哦,不,事實上是寫了半篇小說,因為寫到一半她便罷手不寫了。

 唉,寫到一半的小說聽來是多麼令人沮喪啊,簡直像織了一半的布遭人剪斷,或煮成半熟的餃子忽而遇見停電。此女幼慧,叔叔伯伯阿姨都很看好她,但她就是不肯把那篇小說寫完,老媽催她,她竟說出一個奇怪的理由:

 「我又沒有談過戀愛,這一段我是寫不下去了。你要我寫,那,你去幫我找個男朋友好了!」

 老媽一時氣結,暗中抱怨此女明明是懶惰,卻把理由編成如此這般。我聞

 其言,不禁大笑,我說:

 「哎,哎,你這女兒果真是沒有談過戀愛。她如果談了戀愛,就知道,描述戀愛其實最好是沒有談過戀愛。真的談了戀愛,寫出來未必能直逼愛情……」

 這一段話說得有點像繞口令,可能讓聽者更糊塗了。我想只好找些例子來說明吧!

 2

 一百一十多年前,英國的作家王爾德講了一個故事給法國的作家紀德聽,故事後來被人按上一個題目叫「講故事的人」。在我看來,這故事簡直是《老子》中「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註解。

 故事是說有一個人愛講故事,所以頗受村民歡迎,他會在返家時鬼扯一些奇遇,例如途經森林,驚見牧神吹笛,仙女群舞。途經海岸,又見三個美人魚以金梳梳理碧髮,聽者覺得極其精采。不料,他後來竟果然碰見自己描述的景像,當村民又來相詢的時候,他
卻噤聲不語,只說,我此行一無所見。

 3

 一八四四年出生的亨利盧梭其實終其一生都住在法國,他的職業是收稅員,但他當過四年兵,四年中遇見不少同袍是曾去過墨西哥的。透過這些同伴或忠實或不忠實的描述,他居然也感受到一些南美風情。之後他又跑到城市中的植物園去寫生,觀察非洲熱帶植物。一八八九年,當時他已經四十五歲了,由於巴黎辦萬國博覽會,他也就間接懂了一些塞內加爾、東京和大溪地。就這樣拚拚湊湊,半揣度半狂想,他居然畫出一派恍忽迷離亦真亦幻的作品,如「睡著的吉卜賽人1897」或「夢1910」都令觀者傾倒入迷,連畢卡索也景仰其人。

 那蠻荒世界的滿月,那榛莽深林中綠瑩瑩的獅眼,那站在幽明交界處的吹號的土著,那炫麗的果實和鵲鳥(那鳥,彷彿是吃了身旁暖橙色的豐腴的熱帶水果才變得有個同色同型的肚子)。以及那華艷不可方物的裸女,明明身在林藪,卻自有一張絲絨沙發供她展示玉體……。

 我深愛那個從來沒有去過非洲也沒有去過墨西哥的盧梭。他的狂亂描述彷彿神醫,雖隔簾懸絲把脈,竟能一一說盡帳內女子的五臟六腑。

 4

 民國九十五年三月,我應邀去淡大聽葉嘉瑩教授講「詞」,葉教授八十多歲了,風采依舊照人。滿堂崇拜者,引頸以待。她是美麗清雅而又智慧靈明的。她的生平又有些傳奇性,聽她的演講的確是無趣生活中的盛事。但那天她不知怎麼說著說著就忽然冒出一句話,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在長輩安排下結了婚,而她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不曾談戀愛,如果有來生,一定要談一場戀愛。

 可是,如果有來生,談過一場好戀愛的美麗聰穎的那女子會比此刻的葉嘉瑩教授更好嗎?經她詮釋的情詞會更細膩嗎?經她吟誦的詩會更摧人淚下嗎?「無憾」以後的葉嘉瑩教授又會以什麼面目活在來世呢?

 5

 神父無妻,卻反能指導婚姻。男性醫師不懷孕,也自能指導生產過程。梅蘭芳並沒去作變性手術,卻能委婉唱出某個春天花園中的女子杜麗娘的情根慾苗……。至於死,誰都沒死過,卻有人把死寫得浹髓淪肌。

 6

 誰說要談完一場戀愛才能把小說寫好?

[藝文] 表演藝術市場低迷,問題在哪裡?(下)

【文/周倩漪】

台灣表藝市場,沒有基本盤

觀眾在哪裡?除了透過學校教育或才藝教學系統來抓住學生族群,大部分時間,主辦單位時如大海撈針。過去的售票方式可知什麼類型的消費者買了什麼票,現在以 刷卡為主的售票系統,不提供消費者資料給主辦單位,陳琪認為此無異於與觀眾隔絕。在各類型節目製作上,音樂方面是國外大師拿走票房,國內音樂家無人投資知 名度;舞蹈長期仰賴政府補助,但由於製作成本比戲劇稍低,市場性雖小尚有空間;戲劇方面,大舞台的戲劇製作費用驚人,多希望找到劇院共同合作,完全自製則 偏向小劇場。楊忠衡期待慢慢創造出音樂劇觀眾,然放眼各領域,「觀眾的屬性是模糊的。」陳琪更直言:「台灣的市場,沒有基本盤。」

為何如此?上述大型商業製作同時對一般民眾及原有藝術人口產生吸金作用,觀眾選擇變多,挾有雄厚資本的商業型經紀公司憑藉強勢行銷,長時間在媒體重覆播送 廣告捲走觀眾,對藝術人口的維持與擴增有著具體的殺傷力。更深的層面,十幾年前,台灣最引以為豪的是擁有亞洲極佳的創作環境和創作人才,有實力整合表演藝 術至文化創意產業。然而長年下來,在國際環境變遷、政府無所作為、媒體八卦導向、流行娛樂風行等諸種因素作用下,台灣環境朝向淺層文化,國家社會出現一個 深深的大洞。台灣電影工業的沒落是一例,表演藝術若再沒有中央到地方政府與環境的支撐,任由大型商業製作與市場沖刷,到底能撐多久?

企業就愛國際品牌,團隊難求企業贊助

表演藝術團體尋求企業贊助向來不易,今年的四川大地震又捲走了企業捐款。企業有年度的行銷預算,然這筆預算大多瞄準年輕人與流行娛樂,大型贊助流向國際型 商業節目。陳琪分析,企業的行銷標的考量在於國際知名度高及票房需求量高,因此能夠獲得企業贊助者要不是國際級大團如雲門舞集,就是走高收入高格調路線的 古典音樂節目;至於其他創意性強、文化性強的表演藝術,在企業贊助這一塊就相當不容易。

楊忠衡表示,企業贊助符合實用主義原則,表演團體與企業界如能互相創造價值,兩相得益,則為可能。有些企業旗下的基金會可能贊助沒有利益而有效益的製作, 例如古典音樂界因品牌化和明星化的走向,可使企業接觸到高收入客層,因而樂於投入;但戲劇界少了上述光環,企業界不感興趣,至多僅能拿到飯店與交通贊助。 劉叔康更是坦言企業贊助不是朱團的主力業務,企業內部只要主事者換人或公司政策調整,贊助就沒了。整體來講,企業對於贊助國內團體並不熱中,寧可贊助國際 大團或百老匯音樂劇。

樂觀度小月,沉潛待起飛

表演藝術現況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油物價因素則是雪上加霜。表演藝術團體如何因應?楊忠衡說:「作為業者,不能坐以待斃。」他一方面堅持藝術創作實 踐,另方面著重經營實務,顧及合理的票房回饋,如前述布魯尼小提琴獨奏會的成功便是一例。楊忠衡觀測目前較不受影響的類型:一為有一定市場的本土節目,二 為國際級娛樂節目,三為特定族群的節目,像是歌仔戲、京劇、跨界、老歌民歌等等。音樂時代與大風劇團合作的數檔音樂劇,以高品質的歌手,與戲劇融合,期待 漸漸創造出對藝術的個別差異有細膩鑑賞力的觀眾,讓節目與觀眾相互激盪,培養自己的基本盤。劉叔康表示不會因為不景氣而縮減節目規模或不做了,朱團將會維 持規模及場次,繼續努力,並對市場發展保持樂觀。在今年「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中,擊樂基金會採取異業合作方式做廣告交換,例如與法雅客合作,鎖定3C店頭 的對新事物好奇的年輕人為打擊樂節的目標族群,在法雅客連續播出節目公播帶;又如與摩斯漢堡合作,在結帳台上方Banner及餐盤紙上均秀出節目訊息,而 打擊樂節文宣品上皆有企業曝光,互利互惠而有力。

藝術經紀公司則各有調整做法。台北藝術推廣協會執行長陳琪深思角色上的改變,純走藝術推廣實在不易,然而可以依個案而擔任「藝術的推手」、或協助團隊做宣 傳、或將台灣團隊帶出國際,但後兩項將會遇到台灣團隊經營艱苦,無法與藝術經紀公司分擔支出,而陷入資源與收入不足的窘境。新象文教基金會創辦人許博允表 示經營藝術就像運動比賽,他打的比方相當傳神:「王建民很好,但不一定會贏球,因為會遇到身體因素和現實問題,像是腳傷。但厲害的教練會把它考慮進去,將 總因素綜合起來看,這位投手投多少球是狀況好的,什麼時候會遇上全壘打,什麼時候該下場休息。」許博允認為美國職棒的專業專精程度是值得學習的。「即使景 氣不好,還是有高手。」他並舉「度小月」為例,當原有糧食取得不易時,就用別的物資取代,在這段期間儲存能量,蓄積生命力,如同農業中的換根栽種,以應地 力。他看好下半年,並認為藝術市場人口並沒有飽和,還有可探勘開發之處。

表演藝術是文化創意產業的研發單位

長期以來,政府對於藝術文化缺少長期眼光與整體政策配套,對於非複製性的表演藝術沒有定位,僅有粗糙的補助辦法,而無將表演藝術作為文化產業環節的策略思考。近例為開放大陸客來台觀光,政府只著眼於觀光風景區與地方小吃,完全沒想到此與文化產業的關連性。

文化可以是台灣的強項。陳琪說:「表演藝術創作應是文化創意產業的研發單位。」難道台灣只想做藝術代工,甚至只想成為藝文消費的國家,不顧研發與生產?如 同新竹科學園區的起飛發展,是長期與跨部會的整體資源投入,談文創產業,相關的部會不應只有文建會,要支撐且發展一個產業,經濟部、財政部、教育部等部會 的配套措施與協同都相當重要。「藝術生態的重整需要很好的規劃和『工程』。」陳琪指出。

在整個文化創意產業中,表演藝術足擔當位居上游的研發單位,最好的創意點子、人才、和作品來自於此,激發文化活力,而非如現在的台灣怪象,藝術家身兼研發 工程師與超級業務員,有的還要包攬行政總務與經營管理。至於產業中下游與橫向應如何發展串連,該投入何種資源和能量,政府應從這個角度思考,建立相關網 絡。 「表演藝術生態不是食物鏈,而是食物網。」陳琪說。食物網中的個體/單位間組成分工明確、相互關連、不斷循環、富滿生命力的生態網絡。陳琪期許「讓台北變 成歐洲的倫敦。」倫敦是歐洲的創意研發站與測試站,而眾所周知台灣在亞洲國家之中,集結了足夠的創作人才菁英,及眼光銳利水準優良的觀眾,台灣足以作為亞 洲的創意研發站與測試站,在台北行得通的藝術文化創意,在亞洲國家幾乎同樣可行。

政府,到底做了什麼?

可是,這樣的位置與重要性,政府注意到了嗎?

表演藝術團體有先天經營的困難點。在歐洲,表演團體多數全由政府挹注經費;在美國,經費分別來自於政府、企業、民間。政府的支持可以有許多形式,劉叔康舉 例,最直接的是經費與場地的提供;間接做法則有賦稅優惠減免,建立國內節目與國外經紀公司的媒合平台,扶助表演團體躍上國際舞台……。

「英國的文化部門,扮演補助性與服務性的角色。」陳琪解說。細緻的的補助政策,兼顧藝術團體的發展進程。例如成立一到五年、五到十年、十年到二十年的團體,大中小型團體的補助額度都不同。

比較同是亞洲國家的韓國,台韓的國民所得、經濟模式、人口與土地比、民族性、文化、食衣住行生活習慣都差異無幾。在一九八○年底,在漢城上演的音樂劇,一 年約有二到三檔節目;去年二○○七年,一年竟有一百五十檔音樂劇上演,每一檔平均演出超過三十場,每週會有三檔音樂劇同時開賣。這驚人的數字怎麼來的?台 灣人的文化水平比韓國低嗎?當然不是。許博允指出三個原因:

一、 韓國可容納一千七百個座位的劇場有十六個,容納一千個座位的劇場有三十多個,而台灣二十年來沒有設置任何新的劇場。

二、 韓國政府對扶植文化不遺餘力,在音樂劇方面,三分之一是本土製作,三分之二向國外買版權,由韓國人自己來演。

三、 試問「如果在市政府廣場辦活動,會選擇周杰倫還是雲門舞集?」

政府將金錢、資源、和動能放在流行娛樂市場,而不是藝術市場。政黨政客唯選票是尊,選票市場瞄準大眾娛樂市場,藝文小眾在此思維下不具競爭力。然而盲點在 於,小眾與大眾並不是絕對的,而是流動的,由韓國實例便可知。經濟景氣如何,與政府有沒有真正作為,是兩件事。更核心的點是,除了選票與利益思維,政府到 底將文化視為什麼?

文化是願景,需要實質資源投注與社會參與;文化如工程,需要縝密規劃與專業執行;文化如是產業,橫向政府跨部會的配套政策,與縱向長期的階段性扶植,皆須 迫切施力。「讓文化成為我們國力的一部分!」林懷民言猶在耳,韓國政府與民間以長期投資和強烈的企圖心證明了這一點,但是台灣,準備好了嗎?

註:此資料數據僅供初估參考,因二○○八年六月節目代售票券金額尚未列入計算,二○○八年四月及五月尚有部分節目未結算。且此資料總額不含兩廳院主辦節目與合辦節目。

[藝文] 表演藝術市場低迷,問題在哪裡?(上)

Source:http://mag.udn.com/mag/newsstand/storypage.jsp?f_ART_ID=135714

【文/周倩漪】

物價連三漲,票房倒!倒?倒…

今年物價油價連番上漲,民生消費趨高,表演藝術票房也隨之出現令人心驚的詭譎變化:

一、戲劇類節目,票房「剩一半」

在國外節目部分,韓國音樂劇《大長今》、比利時尼德劇團《伊莎蓓拉的房間》因票房失利而取消演出,新象創辦人許博允指出:「《大長今》廣告投下百萬,但每 天只賣出個位數的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來台演出的《秀才與劊子手》亦票房不佳。三年一度的「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今年花上更多的行銷費用,但票房仍下滑。 而以國內節目來看,分析自啟售至截稿日(六月二十五日)的狀況,即使是由鴻海集團郭台銘加持、三度加演的華文音樂劇《四月望雨》售票亦遠不如預期。而挾著 兩大卡司李立群與金士傑主演的果陀劇場《針鋒對決》,在以往如此的卡司應是搶購、爆滿與加演,今年售票的速度卻宛若牛步前行。卡司失靈同樣出現在音樂類節 目,由京劇名伶魏海敏、歌仔戲名角唐美雲與許秀年、琵琶演奏家楊靖與台灣國家國樂團NCO合作的「她們的美麗與哀愁」,賣座黯淡。

依據兩廳院售票系統估算今年二○○八年一月到五月代售票券銷售總金額,與去年同期(二○○七年一月到六月)相較,在這波漲聲中受影響最明顯的就是戲劇類節目,營收總計掉了五成,從一億兩千九百萬元滑落至六千兩百萬元。(註)

二、高票價的大製作與票價低的小劇場「命運大不同」

重量級現代音樂大師潘德瑞茨基與NSO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出賣座尚可,但由其指導的NSO室內樂「超技法國號」於國家演奏廳的演出卻是爆滿。雖然大型製作票 房難測,中小型製作如莎妹劇團的《給普拉斯》、世紀當代舞團《三十型男之同床異夢》反倒迅速售罄,一票難求!票價四百或五百元的實驗劇場的演出,無論是戲 劇或舞蹈,延續去年的盛況,觀眾熱情依舊。

三、親子類節目亦「難逃出生天」

挾迪士尼之威、掛百老匯票房保證的《獅子王》,在這片不景氣之中,票房表現也難有起色,表現平平,至今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在往年暑假檔常因票價低廉而一票 難求的「台北兒童藝術節」,通常啟售都是熱賣而大排長龍,但沒想到今年啟售當天卻是隊伍冷清稀鬆,只有八個家庭在排隊。此外,以往兒童劇總是全家齊享歡 樂,現在家長為了省錢,會讓小孩子們進去看戲,散場時再來接孩子;或是由兩個家庭推派一個大人作代表,將兩家小孩帶入場照顧陪伴,以節省票錢。

難道,表演藝術市場的景氣,真是步入了寒冬!?

藝術是不是民生必需品、精神必需品?

物價持續上昇並衝擊藝術票房已有多年時間,油價大幅攀高當是買氣緊縮的近因,今年稍早,政治與社會波動也影響著藝術市場。「表演藝術界離民生最遠,風吹草 動時往往優先產生效應。」音樂時代劇場藝術總監楊忠衡說:「票房壓力昇高,對不同節目的影響不同。它像是個檢測,篩選出什麼是觀眾覺得『不看不行』的節 目,藝術昇華性高的節目票房下滑,而觀眾喜歡的、與生活生命貼近的節目,較不受影響。」但這樣的說法,並不意味著「活下去」的節目就是「好」節目,毋寧是 在做個觀眾生活與藝術市場間關係的探察。楊忠衡表示,低迷景氣像是篩選機制,淘汰掉不急切與不必須的節目,而票房好的節目,符合貼近人心、必須看、喜歡看 等指標。在這過程中,有許多具藝術價值卻是不那麼合乎口味、不是民生必需品的節目,會率先被犧牲掉。

「這是個暫時現象。」新象創辦人許博允說:「九二一地震、災難、戰爭、經濟失調浮動都會影響票房。」藝文消費首當其衝?許博允認為要看族群,他舉例說:印 度窮鄉僻壤族群,惟剩下消費音樂;非洲在飢荒之下,寄情祈禱與精神性事物;二次大戰後期,人們高度參與戲劇和音樂。許博允說:「台灣也是。當物質跌到谷 底,精神面將會反彈。」而目前,沒經歷過戰亂與長期災難的台灣,還沒到達谷底。如同經濟學的諸種曲線,藝文景氣亦是社會、經濟、人性、與實際環境等不同波 長波幅綜合作用下的趨勢。許博允堅持:「藝術是生活需要的,但不是絕對必要的,可是長期來看,又是必須要有的。」

媒體曝光火力難集中,商業製作宣傳搶版面

這些年台灣市場的變化相當大,與亞洲、中國崛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台北藝術推廣協會執行長陳琪分析,過去的藝術推廣,透過大眾媒體的傳播,推動藝術人口 逐漸增加。近年亞洲國家在各方面的成長,使國際性、歐美的經紀團隊瞄準亞洲,列為藝術市場標的,愈來愈多的商業型態經紀公司帶來大型、複合性的節目,投入 大量金額做宣傳,拉開售票規模,吸引大眾人口走入觀賞這些複合流行、藝術、娛樂的節目,使得偏藝術的經紀公司面臨挑戰。

受商業性劇場演出增多與傳播媒體多元化的影響。表演藝術團體行銷宣傳也產生了劇烈的變化。朱宗慶打擊樂團、擊樂文教基金會董事長劉叔康表示,從前宣傳主要 倚靠老三台和大型平面媒體,幾乎只要開個記者會、登個報紙廣告,票房立即大動。如今媒體多樣化,電子媒體繁多,平面媒體削弱,焦點與效益大為分散。目前只 能鎖定幾個與藝文性電視節目,像是三立「台灣亮起來」、民視「台灣印記」、年代「藝嚮年代」,讓打擊樂節的節目熱點呈現於電視媒體。

商業型製作公司動輒砸下千萬宣傳費用,在媒體一遍遍曝光,讓觀眾已經習慣於如此頻率與強度的宣傳。而短暫出現的藝術節目廣告,自然無法只仰賴平面媒體,而 電子媒體曝光度又遠不及商業製作,以至於宣傳空間愈來愈小。若是以純藝術節目來說,一來對觀眾而言門檻較高,二來場次又少、成本相對較大,加上宣傳又少, 在多方利空的情況下,藝術型經紀公司的經營陷入苦戰。

套票折扣有魅力,好康依然受歡迎

商場上「低價」一向是銷售利器,表演藝術市場亦然。中低價票、學生票、折扣票依然具有吸引力,例如在實驗劇場上演的世紀當代舞團《三十型男之同床異夢》, 提前預購價是套票(此檔與下半年檔共兩場節目)六折,單場七折,五百元票券打折下來,上演前兩個月早就熱銷完畢。擊樂基金會於「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也是採 取套票折扣策略,台北共十個團體演出十場,票價從四百元至一千五百元不等,購買全套十場七折,任選五場以上八折,任選三場以上八五折。結果現場發現每場約 有四五百名觀眾是重覆的,此現象顯示不景氣之下折扣票的需求大增,擬定細膩區分且適合不同社經階層的定價策略,的確值得研究。但「折扣戰」也如同兩面刃, 如何在「賣票」與「獲利」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也是需要主辦單位深思。

高價票銷售本就不易,現今則更加困難。特例為牛耳經紀公司專營的國際高知名度藝術家藝術團體之節目,鎖定企業及金字塔頂端階層,在這一波衝擊下似乎未受影 響,具有特定品牌風尚的高價票族群依然維持消費習慣。但在這高價票銷售有限,低價票引發搶購,中價票岌岌可危的處境下,各團如何尋回流失的中堅觀眾,看來 還有場近身肉搏。

定位清楚觀眾買帳,操作有效曝光率高

節目的定位與訴求同樣召喚著觀眾需求與購買慾。以韓國音樂劇《大長今》取消演出為例,許博允明言,它不是源自經濟與物價之單一因素,而是市場研判失誤。在 訴求群眾方面,本土電視文化薰陶的、看電視劇《大長今》的觀眾不看舞台劇;浸淫西方教育與文化的、看舞台劇的觀眾會看美國百老匯音樂劇,但對韓國音樂劇興 趣缺缺。物價因素在此是雪上加霜,四川賑災又捲走了原本洽談的企業贊助,裡外夾攻之下只好止血喊停。歸因判斷與操作上的失誤,許博允說:「《大長今》是很 好的負面教材。」

楊忠衡認為,本土味重及娛樂口味的節目可能較受歡迎,劇種類型也影響觀眾選擇。透過定位操作而亂中突圍之例子為俄羅斯國家管絃樂團首席布魯尼獨奏會「浮士 德與琴魔的交鋒」。楊忠衡描述,那時的小提琴演奏會,在布魯尼之前有安-蘇菲.慕特,之後有宓多里,如果主打布魯尼本人,簡直沒希望。後來,他們找到了大 膽的定位,也就是聚焦於獨奏家本身的「琴魔」形象及超技演出,強調此場是「看門道」——學琴必看,因為罕見;有心學琴者更要看,因為將拜服於琴魔丰采。此 法奏效,愛樂者、家長與小孩紛紛購票進場。

「台北國際打擊樂節」今年邀請團隊包含老幹新枝與年輕新興團體,如何接近觀眾,傳統的海報DM文宣該有的都要有,平面與電視與網路媒體也不可少,最特別的 是,主辦單位擊樂文教基金會剪輯了六分鐘的節目精采片段,壓了近三萬張DVD,然後與各級學校音樂老師聯絡,派自家員工擔任業務員親至教室播放,再加上朱 宗慶教學系統多年下來,累積培養了一定的年輕學子和群眾,此番開發觀眾資源、自行辦教育、往教育上游進行的垂直整合,亦有所成效。

[論述] 勇敢的波娃 即使面對愛情依然勇敢 - 蔡詩萍

日記與書信,特別是書信裡的情書,都是關於一個人私密世界的私密文件。

可是比較起來,我寧可相信情書多一些,至少比日記多很多。

名人的日記與書信,多半很難全身而退隱沒於世間。就像名人的八卦一樣,總有人千方百計要去挖掘名人的私密文件,認為那裡是寶藏,能挖出名人內心不為人知的礦脈。日記與書信,是這張藏寶圖裡最容易讓尋寶者興奮的線索。

名人之為名人,何嘗不知身後自己的私密文件,很難不被公諸於世。於是寫起日記,口吻多半像對史家交代心聲,對世人解釋立場,越自以為將在歷史留名的人,日記越是脫離人味,讀來越是形同嚼蠟。說得再露骨些,我根本覺得名人的日記,既然存心留給後人看,就是公開作假的文獻,差別只在高明與否,文筆好壞有別罷了。

日記能為了寫給後人看,而淪為虛偽的私密文化;當然,書信也能。不過,凡事都當從比較中看出相對的價值,相對而言,書信要比日記更能誠懇記錄名人的心事。理由並不複雜,書信終歸是要寫給特定對象看的,若寫得太假,寫得太不貼近對方理解的脈絡,對方根本不會理睬,更遑論進而有互動了。書信因而在理解一個人的祕密世界時,能扮演更貼近真實的角色。

日記與書信,另一差異是,日記單方面直剖個人心聲,書信則必須在互動中相互對話,書信往往也就比日記顯得更動態些,透露的訊息也遠為豐富多樣,我們不僅可在信函裡看到書寫者內心躍動的軌跡,尤其能透過信函揣摩出對話人的樣態。特別是書信中的情書,特別有意思。

情書是愛情的催化劑

情書,在一個人的書信歷史裡,數量上絕不會佔極大比例,沒有太多人是一輩子在談戀愛的。可是在質地上,情書的份量卻無與倫比。這跟情書的體質大有關係。

情書,是戀人溝通關係的一種管道,不如親密接觸那麼直接,卻是戀人每次約會道別後,牽繫想念、填補空白的最好工具。戀人藉情書的往來,交代了各自獨處時的想念,然後在捧讀對方情書時感受戀人處於身旁的虛擬情境,於是,分手不再令戀人焦慮,獨處反而倍增下次見面時激情擁抱的動力,情書,穿針引線成了愛情催化劑。

當兩個人相愛時,他們最需要的是「身體」與「言語」。身體的親密接觸,是愛情最極致表現,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愛情關係裡毫不設防的底限,所以能被對方穿透,往往是因身體有了親密接觸,突破了這道關防。然而,身體的親密性,如何願意為對方解禁?靠的是言語接觸累積了一定的信賴程度。身體的親密性一旦揭開,戀人們纏綿悱惻彼此交融後,如何繼續讓戀情發燒發熱,不至於日漸疏隔?也要靠言語溝通不斷的積累默契與熟悉。

所以戀人常常不斷說話,無論是用話語或文字,戀愛之前,不停的說,藉以認識對方,並讓對方認識自己;親密關係發生後,還要繼續說,藉以讓愛情提升到持久永恆的階段。情書,成了戀人不斷交談,不斷說話的一種紀錄,很真實,也很殘酷,因為戀人從陌生到相愛,再從相愛到淡漠,情書往往都忠實記錄了這段歷程。由於情書通常掌握在對方手上,事過境遷,此情未必願意追憶後,這些情書也就赤裸裸成為當事人不願重提,卻又不能否認的愛情見證了。

西蒙‧波娃與美國小說家納爾遜‧艾格林(Nelson Algren)之間,厚厚一疊飛越大西洋穿梭美國與法國的兩地情書,在戀人的對話史上,是極動人的一頁。又由於艾格林寫給波娃的情書,基於個人因素始終不願公開,波娃手邊三粼四封寫給艾格林的情書愈發顯得彌足珍貴。

十七年間三○四封情書記錄波娃與艾格林之戀

波娃對艾格林的熱戀,持續達十七年之久。這期間,波娃是沙特身邊長期女友的身分一直沒變,但是波娃卻因出版《第二性》一書,奠定她女性主義者的大師地位,聲名大噪於歐美兩岸。艾格林雖然小有名氣,與波娃隨後如日中天的聲名,顯然不能比擬。可是波娃對艾格林的愛情,從沒因自己聲名鵲起有所褪色。兩人的戀情,像極了所有男女交往的相近模式,波娃曲意討好,百般癡情撒嬌,艾格林則時熱時淡,態度變化多端。最終還是艾格林,主動結束了這段越洋之愛。由於艾格林的書信沒公開,越洋之愛的轉折原由,只有在波娃的情書裡慢慢去爬梳了。

展讀波娃的情書,很容易會被她純真、浪漫,跡近小女孩式的口吻所疑惑。愛上艾格林時的波娃,年近四十,不但仍是沙特公開的女友,在沙特之前,也不乏交男友經驗,然而她與艾格林「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整個感情的水庫就像驟雨降臨後的飽滿狀態,始終積蓄著愛情帶來的驚喜與憂愁,讓人既難聯想她寫作《第二性》時女性主義堅毅的表情,也難想像她與沙特之間達成契約式愛情關係的瀟灑,畢竟,在一封封越洋情書裡,我們看到的全然是一種身陷愛情的狂喜與迷惘,跟一個人的成熟與否,知性與否,似乎沒有等號的必然關係。

這些困惑,很合理,但在我看,這些疑惑的人多半忘了自己戀愛時的模樣。愛情在萌芽的那一瞬間,實在很難說出什麼道理,我們來試著抽絲剝繭,「和你通過電話後,我上了火車,躺在臥舖上開始讀你的書直到入睡。今天,我坐在窗旁,一面眺望風景,一面繼續讀你的書,這是很寧靜的一天。睡前我必須告訴你,我真是十分喜歡這本書,我想我也非常喜歡你。儘管我們沒有說多少話,我想你也有同感吧。我不想再說『謝謝』了,因為意思不大;可你必須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愉快,我不願和你說再見,但可能今生不能再同你見面了。」這是波娃寫給艾格林的第一封信,說是情書,味道還差了些,若說是一段即將展開之戀情的初步試探,那這試探就很有情絲難捨的味道了。

剛剛認識艾格林的波娃,很感興趣閱讀艾格林送她的新作品,誠如波娃在情書中坦承的,這完全是「睹物思人」的情結在作祟,小說是不是好小說,不是關鍵,關鍵在波娃「愛上」艾格林了。讀艾格林的小說,是一種延伸,一種了解其人的嘗試;在信中,透露對小說的喜好,並適時傳達對小說作者的好感,則是波娃對艾格林的愛意試探。顯然,試探很成功,艾格林回了信,又送了一些書籍和禮物,這些動作再次讓他們相見,一場越洋之愛於焉展開。

文化價值的差異侵蝕了愛情的磐石

說是「越洋之愛」,傳神得無以復加。美國的芝加哥,法國的巴黎,迢迢千里,絕大時間兩人只能通信,讓想念飛越大西洋上空,這是地理隔絕的「越洋之愛」。對愛情,距離雖不是問題,卻能讓兩人在激情距離之外逐步看出愛情的問題;一九五粼年代起,美國挾主導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的姿態,躍居世界霸權地位,歐洲則退居第二線,法國的影響力消退,文化創造的活力雖依然蓬勃,但法國知識界已然目睹了美式文化即將崛起的趨勢,波娃與艾格林相愛,兩人都是知識分子,信中不可能不觸及兩地文化的差異,這是歐美文化的「越洋之愛」。愛情再浪漫,文化價值的差異,依舊漸漸侵蝕愛情的磐石;波娃與艾格林個性迥異,波娃明顯性情開朗、主動積極,知性與感性的表達交錯相容,可是艾格林出身清寒,對低下階層有強烈關懷,個性拘謹保守。兩相比較下,波娃顯然是活潑進取的現代女性,艾格林則相對露出傳統知性男人的傲慢與自以為是。這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新舊兩種典型的交會,鴻溝兩旁男女的「越洋之愛」;還不只這些呢,波娃在哲學上雖是存在主義信徒,政治上卻不折不扣屬於社會主義者,艾格林篤信資本主義,在愛情的交往中,諸如對可口可樂喜好,以及可口可樂所象徵的美式價值信念,都像一張張無形的網,橫阻於兩人之間,這是兩種意識形態的「越洋之愛」。

愛情,能開啟每個人全然的自我,戀人透過對方看到自己,透過愛情關係裡不斷對話、不停溝通的互動,戀人也等於相繼交代了各自的生命經歷。情書,因而豐富了我們對人性更多理解的可能性;情書,也像一張藏寶圖的線索,指引著我們一邊驚嘆愛情的偉大,一邊唏噓愛情又是何其脆弱。波娃與艾格林的戀情,當年橫越大西洋,現在隨著情書的出版,也必將橫越時間的綿延,一直見證愛情的詭異與無常。愛情能跨越汪洋,終究跨不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迷障。

【1999-12-18/聯合報/37版/】